“既为过命之交,自是无所顾忌,劫数已过,当好好珍惜过往时光,可带了酒来?今日该是个好日子,怎可无酒?”李瑞峰稍愣片刻,随即大笑着抚掌:
“妙,妙,妙,女冠就是女冠,如此洒漫脱俗,酒我当然带了,而且是带了够喝一整晚的,青儿,红儿,快快摆上酒席,我要与你们的女冠好好喝上一杯,为她去去晦气!”于幼微一直就觉得身后的什么地方有一双眼睛,一直在暗中盯着自己,那,肯定是小青!这时,就听得两声答应,接着,不知从隔壁的房间里,还是从屏风后,传来唏唏嘘嘘的声音,热闹了好一阵,我与李瑞峰只是静静地对着庭院而立,此时,暮色已经显现少许的氤氲,众鸟叽叽喳喳地飞过树尖儿,徘徊几圈,就又匆匆飞往别处了。应是仲春已过,各种果树的花期已过,偶有零星的几个花朵在绿葱葱的枝叶间闪现。起风了,吹得簇簇的绿叶乱颤不已,沙沙地响,对着有些比先前暗淡下来的天空,于幼微不禁来了一句:
“山雨欲来风满楼。”旁边那李瑞峰一直静立,不曾多言,冷不丁来一句:
“好”吓了于幼微一跳,原来,已经在黄昏里默立多时,她忽然对身边这个人心存感激,他可能不是不会是一个可以依靠之人,但却绝对可以做朋友的。于幼微回身对他讲:
“风凉了,咱们进去吧!想来酒席应该已经备好了。”李瑞峰也笑接道:
“好,咱们喝酒去!我这次可是带来了一些葡萄酒,据来人说,此酒刚从西域运来,没有多长时间,酒质非常纯净,喝起来绵薄醇香,但是,喝一会,那酒在胃里醒一会儿,你的另一个自己就会醉于它的浓厚了。”
“另一个自己?那是?”
“管你脑子的那个呀!”两个人哈哈大笑,笑声在花树间,像晚间的薄雾一样流淌
“我带了两大罐,今晚足够喝了。”李瑞峰喃喃道。他的声音还没落,就听身后又有一个悦耳的声音传来,肯定不够喝,你从来都抠门,光想着你跟女冠,怎么会想到,还有我们的份儿啊!”于幼微和李瑞峰一起回身,就见一人当先,欣长身姿被一袭水绿掐银的长袍恰到好处地包裹,清秀的五官及优雅的长颈越发地衬出他的神仙之气。后面还有两人完全被他的身影和气势压住,以至于众人的眼里只能容得下他,他在一米开外就站直身体,微微一躬,双手抱拳,面向于幼微说:
“女冠多日不见,听得回返的消息,我急忙去约了韦保衡前来,他也巴不得早日得见女冠,哈哈。”他向旁处一闪身,一个有着魁梧的身材,面若冠玉的中年男子就走上前来,到了于幼微的眼前,才躬身做揖,以浑厚的男中音说道:
“女冠别来无恙?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我已特意派人去远郊买来几包肉食,据说是串在松木上,悬吊于密室,熏烤多日,才能得到的少量的肉脯,又于蜜缸里侵浸数时,入口却不干涩,反肥美无比。”那李瑞峰在一旁大笑地接话,于幼微不望他亦能想象出他抚掌的样子,
“哇呀,今日竟然如此有口福,好酒,好肉,我们快入席,开始吧!”那一领绿衣者接话说:
“瑞峰兄就是爽快,竟也不怪罪我们打扰了你们的私幽之会,呵呵!”话虽如此说,口气却没有丝毫的歉意,而那李瑞峰只是哈哈一笑,一心着急着赶紧落座,就像是没有听见此话一样,扭头就往屋里去了。反令此人落得个多心猜忌的下场,倒是那韦保衡笑着给他解围,
“可及弟素来替别人考虑的多,这里又不是什么私人宅院,女冠亦不是小性女子,怎会怪罪我们唐突之嫌,只怕会更加喜欢才是,我们此行,应被称之为锦上添花才对。”可及弟?可及?李可及?我默念几遍此名,忽然眼中如电石火花闪现,立刻意识到,眼前此人,应是宫中乐师,皇帝的宠红李可及。据说此人极善于谱写乐曲,不仅词调新颖,用意大气深远,而且曲调迷人,让人沉迷而不能自拔。当然,他还有一副好嗓子,如果能有幸听上他高歌一曲,此乐自能绕梁三日而余音不绝,听者可一时不知肉味,不思茶饭。在博士刘的晚唐里,他是一个非常出彩的人物。博士刘对于他不惜笔墨,想来也是因为自己是一个不可救药的传统的古典音乐爱好者。他的音乐老师出身的老婆据说可以整晚的和他探讨古词牌、曲调。
想到这,于幼微不禁油然而生一份敬慕之情,对他展颜灿烂一笑,偏那李可及获此一笑,是如此的激动,竟有些手足无措,泪花闪现,惊喜之情外露无余,足见鱼玄机从不曾给其如此待遇。韦保衡上前来亲昵地搂住他的肩,甚至在他耳边低声耳语,推着他从于幼微的旁边走了过去。莫非?韦保衡与他是基友?但她很快就笑自己的多心了,李可及坦然,潇洒的背影全无半点扭捏,想来是了,韦保衡与李可及多年至交,自是知道李可及对鱼玄机的这份心思的,这韦保衡纵有此种性倾向,也拗不动李可及的心思的。好在这并不妨碍他们的友谊。李可及的这份情也没什么不便说破的,在当时,不,现时这里,一个男人痴迷于一个艺伎,女道姑,是非常正常之事,偏偏这个女道姑是鱼玄机,李可及注定是没有机会的。韦保衡甚至不愿为朋友在此事上稍费口舌,两人亲密地搭手进去了。
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人,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单薄的身形要说有多风流倜傥也不见得,但颇有些风情,五官说不出端正,但细眼,长眉,直挺鼻梁,竟有些说不出的味道。此人腰杆笔挺,个子不高,落在后面的他略抬眼眉,忽射来一道目光,于幼微不禁被此目光所困,那里面竟包含着,猥琐?讥狞?不爽?城府?反正令于幼微浑身,满满的不快。此人是?不错,韦保衡的跟班。想那韦保衡,里提到,如今任“右拾遗”,一个奇怪的官名,当然也不算太陌生,杜诗圣就曾任此官,对此,博士刘还多多唠叨了几句,所谓“拾遗”,就是谏官,就像初唐魏征那样,专门规劝天子改正过失的官,单看字面,此官也是很有些意思的,把皇上遗忘的东西“拾”回来,顾名思义,经常监督皇上的日常生活,以免皇帝因遗忘而做错事。虽不会是什么大官,想来也是有一些权力的,毕竟会一直在皇帝的左右上班的啊,跟现世大官身边的秘书一样呢。韦保衡素喜酒筵,在许多的权贵的饭桌前都能找到他的身影,不仅仅因为他性格开朗,做事磊落,面若满月,神似宋玉,尤获女性欢心,还因为他是货真价实的“钻石王老五”,自昌宁公主去后,他的“驸马”头衔旁落后,留给他的只有富贵和自由。但他身后只有一个固定的跟班,就是他的私人乐师,陈韪。
于幼微当初看博士刘的,还有些气不过,因为博士刘把这个陈韪,当事儿一样地摆在显要位置,描写得其如何的帅气,如何的潇洒,如何的磊落,如何、如何地,与鱼玄机相好,最后却与鱼玄机的侍女绿翘纠缠不清,间接地促成了鱼玄机的悲惨命运鱼玄机因吃醋杀死了绿翘。于幼微当时还和博士刘争论,一个促成人家主仆不和,反怒为仇,必不会磊落,难不成猥琐?现在陈韪一个人跟在后面,韦保衡甚至都不与他讲话,可见并不受重视,如此身高,如此眼神。于幼微忽然莫名地开始讨厌此人,他近到于幼微身边,不等她有反应,忽然换了表情,眼露精光,嘴角上扬,这可以理解为快意?不,是讥笑!是了,就这个矮子人物,他是讨厌鱼玄机的,确切的说,他竟然是瞧鱼玄机不起的!于幼微低头回了身,想装没看见,感觉像吞了一个死苍蝇一样的反胃,在他和鱼玄机、绿翘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今已离去两人,问当事人是不可能了,此人却把于幼微当做了鱼玄机,不知随后还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于幼微忽然有些期待:这是个机会,也许那位老人让她在这个时间来到这里,用心良苦,难道是想让她趁机发现些端倪,将真正的凶手绳之以法也未可知。我的妈呀!这个想法可不敢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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