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陷斜插满乱石的泥水坑里的男人,瞪大了眸子,仍由雨水叩击他的眼瞳,刺击他的脸,他似乎感觉不到痛了,也感觉不到冷,冷冽的水肆无忌惮地卷走他身体上所剩不多的体温,眼眸里那抹魂火无力地摇晃,似乎摇摇欲坠。
恨,刀刺入心脏的恨,灵魂撕裂的恨,漫天暴雨汇聚在一起下坠,整片天空都要压下来了,怎么那么悲伤,伤心得想要哭的样子,哭得像个找不着家的小孩。
浩荡的余波蔓延开来,周遭的树木被连根拔起地在疾走的劲风中抛飞,歪斜地横飞,插落在远方尚未受殃及的地带。
树木坠地声不时地传来,地动山摇,昏天蔽日,仅仅半天的时间,这座生机盎然的原始森林就已变得满目疮痍,暴戾的风雨声仿佛是它在苦痛地悲鸣。
大地的急剧震动间,远处飞来一颗巨树,再一次很不幸地指向了兰朵她们。
“树树!那那有颗树!”
指着天空的年轻猎人没有习惯性收回那根不详的手指,仿佛僵死住了似的,颤巍巍地停留在那,他的声音跟着手指一齐发抖,哆哆嗦嗦地说。
白色的兰花凭空绽放,圣洁的白兰花瞬间垒成一道阔大的白花屏障,平稳地接住了那颗坠下的老树,轻柔娇弱的白色花儿竟出乎常理般,毫不费力地承受住数吨重的粗大树干带来的巨力。
雨水刷过叶片,淅淋地洒落在圣洁的白色上,古老的树木缓缓塌落,重回大地的怀抱。
“大哥!我要去救大哥!我要去我现在就要去!”
年轻人奋力的大喊声刺破了大树轰隆隆的倒塌声,瘦削的身影倏地掠过,他迈开双腿,一路大吼大叫地跑向了来时的路。
“黄兴!你他妈的,给我回来!”
猛地回过神来的其余年轻猎人们焦急地大吼,可当他们刚想要动身去追回那个跑得跌跌撞撞的白痴时,却陡然地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挪动身体。
“滚吧,快滚,按你们老大的说法,滚得远远的就好。”
兰朵少了平日里的嬉皮笑脸,俏脸上表露出罕见地沉重,她低声发令,语气里带着毋庸置疑的强势。
年轻猎人们迟疑了很久,最终还是沉沉地点了点头,他们最后再望了眼那个跑向末路的白痴,紧蹙的眉关像是想要把那个白痴刻在眼眸子里面似的。片刻过后,他们无声地合眼,转身离开。
他们本是一路人,如今却背对背离开,有人向生,有人朝死,那是一条死路,仿佛注定了无路可走。
末路的人无惧悲伤。
奔跑在大雨间的黄兴,眼眸子里爆发出的亮光越来越明亮,他就像是奔走在沉重夜空里的最后一刻璀璨的明星。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快到让人错觉一往无前。
他就这样顶着他的爱与义气,轰轰烈烈地狂奔,那股一往无前的气势,仿佛整个世界都要为他开路,尽管明知路的尽头是死亡,可是,那又如何?
隔了那么多年,他又变回了那个小屁孩,屁颠屁颠地跑,怒着小嘴,愣是想着要站在兄长身后,哪怕前方有千军万马。
虽千万人吾往矣。
总有那么一个人愿意为另一个人风尘仆仆地出现,哪怕那个人儿看起来那么脆弱,那么不堪一击,可是他有爱啊!他有爱他了不起啊,他有爱他牛逼至极,无敌无敌再无敌啊!
人的一生兜了又转,尔后不觉间,却又重回原处,你是会觉得人生很奇妙,还是万事一场空?
或许每一个人都会有不同的答案。
就连此刻奔走在雨林里的男孩,大概也不说好自己心底想的到底是啥吧。
不过,起码他无愧,好歹他无愧。
苍茫的绿色很快就到了尽头,黄兴一步走到了巨大土坑的边缘上,土坑中央燃着虚幻的火光,雨水与火焰交错间,男孩看得很彷徨。
火光映在他的眼里,如实质一般,温暖怡人。
“大姐头,咱们不去捉回那小子么?”
马仔问。
“那个不知死活的白痴,捉来有什么用?”
兰朵恨恨地说。
“呆子不也跟着去了么?那俩个痴傻愣在一起,说不定还真不用死呢。”
兰朵恨得牙痒痒的。
“这傻逼!李二就是个傻逼!真以为他那破洞玄境就了不起了啊,就天下无敌了啊?傻逼!傻逼!!傻逼!!!我怎么就这么倒霉,收了这么个傻逼来当小弟!”
兰朵气得跳脚,嘴里大声嚷嚷着重复那个词汇,她真的很生气,不到气到要炸那种地步,她是不会用这样的脏话去骂人的,那种话说出来真的太不仙女了,也太伤人了,更何况,是骂某个在意的人。
她真的有点慌了。
“走!咱们也去!大不了,全军覆没!”
少女大脚跺地,身形一闪,消失在丛林的远方。
“全军覆没!”
马仔遥遥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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