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川博喝到最后嘴巴已张不开,三月花走过来掰开他的嘴灌了一盏酒,他咬着门牙,一盏酒有三分之二洒到他衣领上,滴滴哒哒又全流到地砖上,只觉得自己舌头僵硬、直挺而不听使唤了。
李永成走过来叫唤了两声
“川博、川博!”
李川博半天没有丝毫响动,在李永成喋喋不休的念叨下,他努力地伸出手摆了摆,那意思自己一滴也喝不下了。李永成觉得儿子酒醉心明白,于是把要拯救他的计划和盘托出:
“川博,爹带你去自首,你跟我一道回欢堂镇,一个人如何逃脱得了罪孽呢!你要通往一条光明的道路,必须先走进这最黑暗的牢狱之灾,这是你当年自掘的深坑,你走进之后才能换来自由之身。只有在法律的制裁下,你才得以新生。你不要害怕暂时失去自由,否则你的人生看似自由,其实是永远的黑暗,一辈子都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永无出头之日。”
“爸爸,你疯了吗?法律法放过我,你为什么不放过我?”
李川博有气无力地说着把手撑在桌面上,双手柔弱无力,身体动弹不得,整个人已经不听他使唤。
“法律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罪的人。”
李川博的大脑像被五粮液冲洗过一样清醒,想起了五年前盗墓时悟慧对他说过的一翻话,对着父亲脱口而出:
“我不是罪人,我没有罪。”
李永成轻蔑地看着面前这具已无法由意志来控制的身体,不耐烦地说道:
“每一个罪人都在喊冤。我相信菩萨都想饶恕你,但是圣神的法律绕不了你,遵纪守法的世人绕不了你,你触犯了刑法,你就是罪不可赦的罪人。”
李永成说完再没拿眼神去看他,站起来离开了桌子,脸上显现的是不容商榷的表情。
对三月花来说,这是心中出了一口恶气的时刻。李川博终于烂醉如泥,就像是砧板上的一坨肉,任她宰割。现在就是把他扔到粪坑里,这死猪也不会再反抗一下了。
在采取治理李川博的措施上她和李永成不谋而合。现在终于杀住了他的气馁。拯救于水火之中的李川博,三月花以为这虽不是什么锦囊妙计,但她宁愿看着李川博坐进大牢,那也比在她的眼皮底下和苏卿雪勾搭让她解恨。
在三月花和李永成的指使下,烂仔们把烂醉如泥的李川博塞进三月花的大奔后坐,风驰电闪般驶进了开着星星点点路灯的欢堂镇。整个村庄早已沉沉入睡,只有村口那株银杏树在夜风的吹拂下、在月亮的光芒中发出哗啦啦作响的声音。
李川博在酒精的麻痹下回到了久别重逢的故土,他的表情进入甜美的梦乡,酣睡的样子像个襁褓中的婴儿。
等他慢慢睁开眼
睛醒来的时候,发现躺在自己家的客厅中,家里的摆设和五年前一模一样,所有的东西好像都在地上生了根,箩筐、扁担、簸箕小到扫帚,大到一桌一椅和沙发,从他童年开始就没有挪过地方,仿佛和时间一起诞生。让游子的心陡增感怀,悲从中来,风景依旧,生命却在一截一截地逝去。
天色尚早,还没有完全放亮,街上听不到一个早起的人,他忍住浑身骨骼的酸痛摸索着从沙发上爬了起来,透过迷糊的眼睛看到父亲披着一条毛毯,歪着脑袋窝在八仙桌内侧的角落里睡得正香,原来他是为了把守李川博而不去卧室睡觉的。
李川博的精神和几乎在同一时间里完全清醒了过来,“噌”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向门外跑去,正巧撞见起床生火的白玉凤,她睁大眼睛吃惊地看着儿子,手里的柴禾全都掉落在地上,哭喊着跑过去抱住李川博:
“儿啊!你可回来了。”
谁料李川博一把推开她:
“妈妈,爸爸要把我送进监牢,我逃命要紧,现在和你说不清。”
他向篱笆围墙跑了两步,又撤回来,走到母亲的卧室,洪来微张着小嘴在睡觉,晨曦里的微光照在他细皮嫩肉的脸蛋上,李川博附下身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当他步入老年的时候,回忆和孩子的点滴画面,这个早晨的别离就像一幅版画,带着一个父亲亏欠孩子的抑郁忧伤都在这一时间刻进了心里。
而在洪来长大成人后的心里,这一天、这一刻父爱对他的不舍是空白而不存在的。对“爸爸”这个称谓的感知就像是一片鹅毛漂浮在记忆的深处。
李川博不顾一切、拼了命地向村庄小路通向外界的出口跑去,天亮之前如果没有跑出本镇的地界,他想他的人生轨迹将完全改写。他疯狂地跑过两道田埂,双脚上的鞋全跑丢了,继续台头赤足狂奔,在狂奔的过程中他还在想要如何盘活枫树城的房地产公司,要如何关照苏卿雪的身体,不让她的病复发。
跑了一阵,他喘着粗气看到晨风中那栋原木旅亭还在,心里一阵惊喜,旅亭就是一个临时搭车点,他可以在这里坐上车,远远抛开欢堂镇。这个小村庄没有人会认识他,他正为看到自由的希望而稍稍松一口气,放眼向亭子左右两侧的马路望去,他愣住了,三月花悠闲自得地摇下车窗,得意地看着李川博,车周围一群烂仔有的拎着木棍、有的双手插腰向他露出凶神恶煞的神情。李川博身上冒出一阵热汗,又迅速变得冰凉。
他站在原地没有再动,台头看了看旅亭上雕栏画栋的八仙过海图案,在刚刚日出柔和光芒的照耀下,他看到了自己漂泊在外未老先衰的时间长度在斑驳的木制图案上
一览无余地显现出来。他内心的那股硬气,与生俱来的傲骨风范的死结在认命地松动了一下,用了平日最诚恳的口气试着在三月花面前抱以一丝希望:
“月花,一日夫妻百日恩,恳求你别把我置于死地。”
三月花内心正得意于自己的侦探能力,此时却完全判断不出李川博的话有多少掺假的分量。连日来他的冷漠态度,给她带来的屈辱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她历来是个服软不服硬的角色,李川博的一句话好像正巧捅在她的软肋上。此时,好像悲情人物是她而不是他,三月花在车窗内嚎啕大哭起来。
李川博面向着三月花,身子向后退了一步,他想:三月花的可伶之处和他如出一辙,他们在男女感情这件事上都太认真、太固执而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想完之后,他向烂仔要了一根烟点上,他心里的结被从新拧得更紧。他回转身向欢堂镇家的方向,也是父亲说黑暗的一条道上走去。李永成在村庄的另一个出口等他、拦截他。
二千多年的这天早晨,早已越过而立之年的李川博在父亲关怀至备目光的护送下,在三月花嚎啕大哭的驱赶下,他走向通往光明之前的地狱之门,到当地派出所投案自首,被判处五年监禁。
三月花没有再回欢堂镇洪来的身边,她不屑再用安分守己来树立自己在家乡人面前的形象。李永成和白玉凤每每只有在逗逗日渐长大天真无邪的洪来时,心情才会有所好转,其余时间以郁闷贯穿余生始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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