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个人在这里良久地徘徊着,有时停下脚步仔细地观望,有附下身去嗅一嗅蔬菜花香,好奇地伸出手去捏碎大蒜花呛住了鼻子,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哈欠,把一只花蝴蝶吓跑了。正在失望之间,这敏感的小生灵一会儿又在她的头顶盘旋,苏卿雪向它挥了一下手:
”嗨!去岁的老朋友?还认得我么?”她不了解昆虫世界,去岁的朋友早已死亡,这是它的后代。
她觉得自己一生都不会有什么敞开心扉可以值得畅谈的朋友。大自然给她带来的种种强烈感受,使得她在童年的时候就把这些动植物都当成自己的知己,可以倾心相诉的世交、老朋友。她和它们的交谈非常奇特:用心、用眼睛、用肢体、也动用语言。她以为那是在这一切美丽的场景如此一览无余地呈现在眼底时,发出只有大自然才能聆听到的一声惊叹!她是如此的热爱着这一切,并时时慷慨激昂地陶醉其间。
在这里,找不到一个人能感同身受地和她一起把整个心都良久地投放到如此迷人的景致当中去。在这里也没有人知道他们所钟爱的喜鹊天大的秘密,它正从柿子山上饱尝了一顿美味后向村舍飞来,再屛息敛气静听二里地以外的白头翁啄开熟透红柿子的声音,它们的叫声由远而近,飞扬悦耳。她一下就领略到了那鸟世界的安适与欢愉,她情不自禁地为人们感到惋惜与遗憾。上苍似乎只把这种人类对自然界欣赏境界的素养作为奖赏颁发给了她一个人。使她懂得人活在世上与一切的自然生态是如此的紧密相连,她以为,爱物惜生是一个人无比可贵的情怀。
外婆不知道什么时候轻轻推开篱笆门,小心翼翼地踩着菜园泥地上的平整石块摇晃着身子走了过来。她老人家有半个月的时间在吃素食,要采摘老腾上的空心菜叶做个人用膳。这片蔬菜花园是她无意间的杰作,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意外收获,外婆年年都在打理这么美的蔬菜花园,自己却全然不知。亲近土地是外婆的生活习惯,这一切使她有一颗善心,但她
从来不做“爱鼠常留饭,怜蛾不点灯”的举动,只关心家族血脉有牵连的人,如果有剩余的时间和精力,她也关心外人,她好打抱不平。
不一会功夫,老人家就摘了一小把嫩叶握在手中,台起她满脸银丝的脑袋告诉苏卿雪:
“欢堂镇这几年出了不少大事,想毕你也已经知道,李川博成逃犯后,白玉凤就一病不起,每天要靠喝下一大碗的中药来维持生命,我说她那瘦小身体,恐怕快要顶不住了。”
苏卿雪出神地站着,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好。离开欢堂镇那会儿是十三岁,对镇上的记忆和对父老乡亲的感情在那个时候连根拔起,连懵懂的梦都移植到城里去了,外婆突然提起这么一个人,苏卿雪几乎想不起白玉凤的样子来,唯独知道的:她是李永成的妻子,李川博的母亲。李永成已经很久没有在饰品店里出现,既然白玉凤病得快不行,他一定得留在家中照顾她。人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不管他对母亲的感情有多深,终究抵不过残酷现实对对美好幻想的轻轻一击。苏卿雪能体会到他和母亲的距离在纷繁的尘世中已经渐行渐远。
苏李两家当年在镇上的深厚渊源,随着父母婚姻的破裂和李永成与母亲之间关系的公开,苏李两家深厚感情的世交根基早已土崩瓦解,白玉凤对叶露珠的态度反目成仇不必说,想必早已恨之入骨。
良久,外婆的话语终于像颗小石子击中苏卿雪心中最柔弱的地方,那地方原本是一面平静的湖水,现在开始激起一层层的水波纹向四面荡漾开来,李川博的影子站在了记忆的最前沿,苏卿雪知道他是一个对凶险前途毫无畏惧的人,唯独在她这里找到他命运的悲凉。今天她一无所知李川博这次经历的苦难对他来说是否接近尾声。他如果不回来,他的煎熬就不会有尽头,苦难才刚刚开始,除非他无视于这种煎熬,但他是一个内心世界有着丰富情感的人。她认为对他是了解的,他秉承了白玉凤的性格,原来一向循规蹈矩,所以他不可能无视于这种煎熬。他一边尊重法律对人行为上的约束,一边却有一颗迪马罪过的心灵,在这样矛盾的冲突里,心里的那座天平向罪恶的一方倾斜而下。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罪人将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不过是时间问题,所有的反抗者和逃避者,法律都会忽略掉你曾经本质的纯洁。李川博必须向公证低头,才可以从一种无尽的苦难中解脱而转换到另一种有期限的惩罚中来,他是否已经意识到这一点?在苦海中挣扎的他需要向回头的岸边游过来。苏卿雪为此替李川博感到难过,当她早已重拾这份友谊的时候,她发现,她对他的感情比过去更加深厚,现在甚至为他遭遇的不幸,在夜晚想起时会蒙着被子痛哭流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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