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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杨新文没言语,只是对老四杨时文说:“老四啊,明天放学你去割些柳枝来,咱编个鱼笊,现在水不深了,周日咱们去扣鱼!”

但这丝毫没有引起小梦文的注意,此时,吸引他的并不是鱼,而是锅里那香喷喷的炖马肉。

这一晚“盛宴”让家里的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与平时不同的是,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相同的是,还是互相推来让去。母亲一个劲儿地让大嫂多吃肉,可大嫂不知为什么只往碗里加了水便站在地上吃了半碗小米饭便去收拾厨房了。母亲还不住地往小梦文碗里夹肉,可小梦文最喜欢的却是泡汤。他也学着五哥的样子往碗里泡肉汤,再撕些葱叶在里面,又加一勺大酱,别提有多好吃了。父亲则破天荒地拎着小半瓶烧刀子抿了起来,而他伸到菜盆里的筷子夹起来的却是土豆。

这顿饭,小梦文吃得好饱啊!以至于他根本没在意母亲和哥哥们边吃饭边说的事情。饭桌上,母亲问了老大杨新文工作的事,老大说,已经去过公社了,但公社说关于他的工作问题还得去县里问问人武部,好像出了点差头儿。老二杨国文说,他这学期当了班主任,教高一。老三杨家文说,高中学习抓得很紧,打算住校,但伙食费没有着落。老四杨时文说,这次考试不理想,数学没及格。老五杨代文说,最近他没打架,只是说刚转来一个新同学,看着不顺眼。母亲说,巧珍要生了,得攒点鸡蛋。

等大嫂下桌后,母亲还小声问老大有没有动静。老大说谁知道呢。小梦文听得稀里糊涂,不知道母亲说的“动静”是什么。等孩子们都下了桌,母亲一边给父亲盛饭一边叨咕着说,老二该娶媳妇了,可哪有钱给女方彩礼呢?父亲不吭声,又喝了一小盅酒后,稀罕吧嚓地把酒瓶放在炕柜下面,然后叹了口气说:“他大姑捎来信了,说是家里快没米了,让抽空给捎点儿去,说是算借的。”

“咱们啥家她不知道?咋不向他二姑家借?他二姑父好歹是大队书记,能缺粮食?”母亲说的是实情,这个家,维持着填饱九口人的肚子都困难,哪还会有余粮接济别人呢?

“再去他三姨家借半袋高梁吧,上秋还。不帮他们咋整?他大姑父下放了,还不知道啥时回城呢?他大爷家又在县城,靠他一个人那点工资日子也紧巴得很呢!”

母亲自语着:“都借絮烦了。”说着,把掉在桌上的几粒饭捡起来放进嘴里,又挑出盆中剩下的几块肉放进一个空碗里,让父亲把盆里的汤泡饭吃了,说是那几块肉留着明天给老三带着中午吃。

杨老汉喝完了酒、吃得了饭,往炕头一歪,嘴里吭唱起每次酒后必唱的歌:“……新国家呀啊……不用给地主扛活啦呀啊……”然后,累了一天的他就在自己的调调中满足地睡着了。

杨老汉年轻时给地主家当过长工,在他的心目中,新国家就是好,再不用给地主扛活了,还进了场当了工人,又是吃商品粮的,每月还能领三十几元的工资,虽说时常吃不饱,但一年半载还能吃顿肉,这样的日子怎么能不满足呢?

第二天傍晚,老四杨时文放了学果真拿着镰刀去割了好多柳树条子,晚上吃完了饭就和大哥一起开始编“鱼笊”。一连弄了好几个晚上,周日之前,“鱼笊”终于编成了,哥儿几个高兴得不得了。

周日这天,杨新文带着几个弟弟一起来到了河边,就连一直说学习紧张的老三杨家文也跟着来了。小六子杨梦文和五哥杨代文在岸边看着,其他几个哥哥则抬着“鱼笊”下到齐腰深的河里,然后就左扣一下右扣一下地开始捉鱼。这种捉鱼的方式几近于原始,几乎等于是撞大运,得是刚好鱼经过才能扣得到,但大多数时候是白废力气。老大杨新文说,刚刚发过大水,上游的水库开闸放水跑下来好多鱼呢,一定能扣得到。

中午时分,已经在岸上呆得快睡着的小梦文突然听到哥哥们的喊声:“有鱼!快快!按住!”

他顿时来了精神,站在河沿上往河里张望着,五哥杨代文还直让他往后点,别掉下去。费了好半天力气后,哥哥们抬着那唯一的收获上岸了。等到近前一看,嚯!好长好大的一条鱼,青黄色圆桶形的鱼身,嘴边还有几根长长的胡子呢!听哥哥们说,这是一条鲶鱼。等回家借来称一称,竟有十几斤重。当天晚上,母亲就让哥哥们把鱼截成了几段,仅炖了两三段就有一大锅。

吃饭时,母亲从锅里盛了一碗鱼肉端着去了三姨家,说是给三姨尝尝。三姨没少接济这个穷家,有了好吃的又怎么能忘了人家呢?在小梦文的记忆中,家里每逢做什么好吃的,母亲都会给三姨端一碗去,就连大姐过年串门子回来时拿的糕点母亲都会分给三姨几个。当然,三姨也心疼她这个妹妹,做了什么好吃的也会端过一碗来。但让小梦文从小就感觉不舒服的是,三姨送完了东西总会背着手数落母亲一顿,不是说春天架杖子时挖的沟往她家偏了,就是说她家的鸡跑这院下蛋了。每到那时,母亲都陪着笑,还从自家的鸡窝里掏个鸡蛋给送过去。等再到春天重新架篱笆杖子时特意往自家这边挖沟,久而久之,与三姨家相隔的篱笆杖子离房子的山墙越来越近了。

母亲去送鱼肉,大黄狗跟了几步却转身回来了,在屋地上又是向炕上张望又是摇尾巴,但它并没有分享到这顿美味,原因是怕鱼刺卡到,狗吃其他动物的骨头没问题,只有鱼骨是不能吃的。母亲从三姨家回来时见大黄狗馋了,就给它的饭里泡了点鱼汤,大黄狗叫了两声去一边吃了。母亲说,大黄狗仁义,别人给东西都不吃,也不扒灶台上的东西,并看着孩子们说,你们也得学学大黄,要活得有志气。

转眼间秋天就已经过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寒冷而漫长的冬季。

对于东北农村的孩子们来说,冬天再好不过了,不是因为别的,只因秋天里打下了粮食,再加上各种耐储的瓜菜,这一冬天都不愁吃了,不像春夏青黄不接时为了吃食而发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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