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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一盏茶功夫,两人才商谈完毕,看来如今杨阁老与袁首辅之间的矛盾,愈发到了势同水火的地步。邵家深陷其中,想要置身事外,自然是难上加难。

“长庚回来了,坐。”邵铎之朝他一颔首,算是公务告一段落,“和冯先生出门游历,感受如何?”

邵铎之平日很少关心侄儿的学业,今日也不过随口一问,没料到邵长庚用心答道:“本以为不带伴读出来游历已算是磨砺,但一路接触到各行各色之人,才发现民可近不可下,民惟邦本,本固邦宁的道理。纵然是一船夫、一漕丁、一小厮,亦有为生之道,而区区离自食其力还差得远。”

“哦?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短短时日,贤侄便能有这样的见地,真是殊为难得。”邵铎之话锋一转,道,“我这次来南京也只能停留几日,关于你秋闱下场的事,我和你母亲都是一个主张——不考则已但考必中,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一个惊才绝艳的天才,才配得上南派文魁的地位,才能维系邵家的累世显荣。邵长庚虽然已经取了秀才的资格,但在人才济济的南直隶,不过是太仓稊米,小小不言,他亟需一个更显耀的成绩来证明自己。

邵铎之望着他,心里已经做好了苦口相劝的准备,可邵长庚只微一错愕,就接受了,“我今岁已经除服,跟着冯先生也学完了《文献通考》和《大舆会典》,是该下场历练历练了,只知埋头苦读,不过闭门造车罢了。”

“好,好!南直隶官员多为崇正学派,向来视邵家为文坛山斗,贤侄的秋闱必径情而直遂。”

此时,颜有源却露出沉思的表情,“今年秋闱本该是由本省督学任主考官,不过下官听闻,礼部似乎另有人选。”

“竟有此事,我怎地不知!”

***

伯父转而去打探主考官的人选,邵长庚惦记着早前的托付,唤了车夫去往曲宅,洪武坊一带都是武将的宅子,本以为要摸上一时半刻才能找到,但谁知一提到曲九畴,人人都可以为他指路,“就是大槐树下的那家院子。”

曲九畴的小院不过前后两进,前院马厩草棚凌乱,看门的老苍头又聋又花,问了好几遍邵长庚的姓名也没有听清,虽然最后让他进了门,还是忍不住嘀嘀咕咕道:“老爷认识的人里头,什么时候有过这么俊俏的后生。”

邵长庚只能当做没听见,进屋后才发觉里头觥筹交错,好些哨官、营头捧着海碗划拳行令,好不欢腾。

“你是哪位?”当中一虬髯老将喝的满面红光,赤着上身汗流浃背,形象过于不羁。

邵长庚尽量抬高嗓门,才令他听清“受人所托,来找曲老前辈。”那人浓眉一挑道,“我就是曲九畴,唤我何事?”

曲九畴虽然只是龙江右卫千总,但他早年剿夷几番出生入死,在水师中极有威望,且他豪爽好客家中又无女眷妨碍,宅院便成了下级军官们的聚集地,时常欢饮达旦、不醉不归。

邵长庚的到来让他有些措手不及,而且听说是姮芳托付他而来,诧异地睁开了惺忪醉眼:“芳姐儿来找我?”

邵长庚觉得这外祖父实非可靠之人,但事到如今只能将经过全盘托出,并道:“骆家将人带走,恐怕愈发不能善了,望老前辈早作准备,莫让姮芳的一片纯孝付之东流。”

“骆家的反应早在我预料之中,从锦娘嫁去骆家起,他们就以铜山首富自居,眼高于顶、目中无人。哼,只当我曲某人一老迈匹夫耳。”他接过手下递来的一大盆凉水,从头往下一浇,凉水在身上蒸腾出滋滋的热气,酒就醒了泰半。

邵长庚甚少接触这些武人,用条分缕析的方法似乎说服不通,他们只认自己的死理,哪怕明知寿宁侯背景强大,也绝不打算退缩。邵长庚纵有雄辩之才,对付曲九畴也是一筹莫展。

恰此时,院门外又有人来扣门,曲九畴听说是当初在黔中剿夷时的老部将,立刻将人引上坐席。

西南土司作乱时,用兵十余万,四年无战功,巡抚总兵相继折戟,一败涂地。后由王贲任钦差大臣,再征二十万兵马分八路进剿,曲九畴所领正是其中的一支,但因放纵属下劫掠,西南平藩有功却充抵军户,部将附属也多入漕军,而卢化栋正是其中的一员。

卢化栋一见到老统领,就双膝跪地,老泪纵横,痛陈境况,漕运行程环环相扣,不容有失,十月开仓十二月兑完,次年二月过淮,六月过通,如有延误押运官领运官都要罚俸,“湖南船帮本来就要避让其它漕船,现在商船打点了闸关后也能抢先通过……不是我们想惹事,是事儿先来惹我们,兄弟们能逃籍的都逃了,我虽然凭着一点老资历,按时过了淮安,等到了清江浦又被粮官一顿搜刮,哪儿还能留下半点家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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