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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御六阁又如从前那样清静了下来。  聿王再未踏足过御六阁一步。诩俨与衡俨两人,始终未有消息。  甚至连整个聿王府的人,都好像将这御六阁忘了似的。凝香提了好几次,说从前其他人见了她,都会问长问短的;可如今,不晓得怎么了,大家好像心照不宣似的,一见到她同凝霜,便变成了闷葫芦一般,没说上两句话便要走了。  凝香气鼓鼓地道:“他们再这么欺负人,不把我们御六阁当回事,我便去聿王那里告状去。”还没轮到她去告状,没过几日,她又说王府里的人,个个又开始忙得不得了,比起往年除夕那段时间还忙;可忙归忙,府里的人,看起来比从前更谨小慎微了,每说半个字都要斟酌许久。  云瑾听了,也只是笑了笑,同凝霜一起叮嘱她,切莫多事给御六阁和聿王府里再添乱。  她心里比谁都清楚,以衡俨这样的心性,若不想叫她晓得外面乱糟糟的消息,将事情都刻意瞒着她,那他一定会做得滴水不漏。  问也是白问,徒增心乱。  她只在心里默默地计算着三月之期。  可连她自己都不晓得,她究竟是盼着这三个月是早些到好,还是永远不到好?  到了大雪那几日,入冬以來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飘飘荡荡地下了好几天。一直到了今日都未曾停过。  鹖鴠不鸣,天地雪盛。  除了雪,这御六阁里似乎没有一件事情,是能叫人笑得起来的。  凝香一早便打碎了几个茶盏;凝霜给暖炉加火炭,却将火炭洒了一地;暖炉的火旺了,云瑾穿了袄子嫌热,不穿袄子又冷。  屋子外头,还有雪粒子时不时打在窗户上,噼里啪啦的。  就好似雨打芭蕉的声音。  这一天,简直叫人憋得心里发疯。  更令人发闷的,是云瑾那颗将要沉不住的心。  因为离着三月之期,竟然只有不过七天了。  书桌上摊着一本书,几张纸。云瑾站在桌边,提着笔重重地按了下去,一个“旋”还差了最后两笔,可云瑾手一抖,笔尖上的墨汁,却一滴滴地滴到了桌上、纸上。  “哎呦……今日是怎么了?”凝霜急忙拿了布,蘸了水来擦。  云瑾提着笔,愣愣地瞧着她将桌上的墨汁抹去,可手中的笔尖上又滴落了一滴下来。凝霜叹着气,去取她手中的笔。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在叩院子的门,“砰砰砰”好像十万火急似的,凝香惊奇地瞧了瞧云瑾和凝霜,连忙跑出去开门。  有人踩着雪,一边大步地走进来,还一边大声地叫云瑾:“青鸟,青鸟……”  这声音听着好生熟悉,似乎是诩俨的声音,云瑾怕是自己迷糊听岔了,再凝神仔细听,真真切切,是他在喊自己:“青鸟,快,快出来。”  云瑾的心头顿时有如给人砸了一拳,那股多时憋在胸口的气刹那漏了,整个人都松了下来。她提着笔,跳着就跑了出去。  门一开,外面果然是诩俨。  他披着一件火红的大氅,站在院子中间,两道足印,满院落的雪白中,独他最耀目。  云瑾一路跑到他面前,抚着胸口,喘着气,正想说话。瞧见只有他一人,突然间人便有些发怔。  她心中挂念着两个人,却只回来了一个。  诩俨也在瞧着云瑾发怔。  她只着了一件薄薄的单衣。满天的雪花之中,落在她的头上、肩上,显得她眉目如画,皮肤更比那雪还白上几分。此刻无论他拿什么东西来与她比,都是要黯然失色的。  诩俨愣愣地瞧着她,突然双手一张,紧紧地抱住了云瑾。他的脸贴着她的脸,喃喃地道:“青鸟,原来我这样想你……”  原来只有见着一个人,才能晓得自己的思念有多深。  云瑾被他紧紧抱在怀里,挣又挣不脱,他鼻息的热气喷在她的颈项上,叫她满面涨得通红。一时之间,她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能说什么,身子轻轻地往后挣了挣,低声道:“五哥,你再不放手,这墨全染到你衣服上了。”  诩俨垂头一看,这才发觉,自己紧紧的抱着云瑾,而云瑾的右手拿了一支笔,正僵硬地举着。他笑了笑,连忙松开了手,但又觉得自己的怀抱中,似乎仍带着一点甜甜的香。  一点脂粉气都没有,就是那样的,姑娘家身上的,简简单单的温香。  他忍不住吸了一口气。凝香站在一旁,大声道:“五公子,你自己穿着大氅子,也不瞧瞧这下雪的天……”  “哎哟!”诩俨看见云瑾穿得单薄,惊呼一声,“怎么不穿衣服,连衣裳也不披一件?”  云瑾笑着摇摇头,却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诩俨急了,又一张手,这次却是将云瑾裹在了自己的大氅子里。他的手握住了云瑾的,歉然道:“我真是糊涂了,非要把你叫到院子里来,可把你冻着了。”  氅子里很暖和,但是云瑾却觉得身子更僵了。  一旁凝霜瞧见云瑾的脸色,忙微笑道:“五公子,快点进屋去,站在外面怎么说话?”  “对对对,赶紧回屋去。”诩俨这才松开了手。  青鸟急忙跑进了屋,进了里屋,砰的关上了门。  诩俨解下大氅让凝霜收着,他靠在暖炉边,一边摊着手烤火,一边端详着屋内,目光慢慢地停在了书桌上。听见门开了,云瑾套了一件薄袄子出来,才缓缓地收回了目光,他转过头来,笑盈盈地道:“到我跟前来,让我好好瞧瞧,你变漂亮了没有?”  云瑾反而立刻停下了脚步。  凝香白了他一眼,低低地啐了一口:“油嘴滑舌用到这儿来了。”她的声音虽轻,屋子小,屋里的四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可诩俨并不在意,反而笑问道:“青鸟,我有多久没见着你了?”  云瑾想了想:“有三四个月了吧……”其实不用想,她心里也很清楚。  “三个月……”诩俨笑了。他抓住了云瑾的手,合在他的手中间,很温柔地问云瑾:“你可想我么?”  “五公子,请喝茶。”凝霜端过来一杯茶。凝香抓起茶盏,塞到诩谚的手里,笑道:“五公子,快喝快喝。”  她们一个两个都将话题岔开,诩俨哪里是会听不懂的。他抿了口茶,轻轻叹着气:“你们这两个丫头,就这么讨厌我?这茶都是滚烫的,哪里是待客的茶。”  “没人敢讨厌五公子,可我们青鸟是正正经经的姑娘家,你老问些不三不四的话,像什么……”凝香也不客气,顶了回去。  “五哥,这几个月你去哪里了?”云瑾打断了凝香。诩俨笑着瞪了凝香一眼,才对云瑾道:“我不是同你说了么?我去崖州了。”  他在崖州,生死未卜……云瑾自然晓得他去崖州。  她轻声到:“你在崖州三个多月,可都还好么?”  诩俨将手一摊,笑眯眯地道:“你们瞧瞧我,有什么地方不好?我好得很。”他望着云瑾,面色慢慢凝重起来,突然叹了一口气:“我呆在崖州大牢里时,常常就想,若是那只小青鸟儿能在身边就好了,陪着我说说话、解解闷,便也没有这么烦了。”  他说话越发不正经起来,云瑾的面靥顿时变得飞红。  她默然半晌,才想到他话里的意思,抬起头来,惊疑道:“五哥,你去崖州究竟做什么?怎么还被关到大牢里去了?”  “没什么大事,”诩俨仍是不紧不慢地笑道,“邕州的武克鼎写信给崖州太守,说一旦楚王登基,我们聿王府只怕会有异动,不如支应楚王,提前对我们下手。我想,与其引颈待戮,不若先下手为强……”他的面上露出激动兴奋之色,双目中光芒闪动:“我赶到崖州,本想劝服崖州太守归顺,可他不肯听我的,还将我囚禁了起来,说要送给楚王。亏得我在崖州安排了几个亲故,将我救出了监牢。我杀了他,整束了崖州的兵马,连夜奔袭到了邕州,楚王的几支救兵都被三哥设法牵制着。武克鼎挡不住我,又外无援兵,干脆在邕州城楼上抹了脖子……”  他侃侃而谈,意气风发。这里其他三人,谁也想不到这平日里嬉皮笑脸,平和随意的聿王公子,竟做得出这样杀伐决断的事情来。  凝香瞪大了眼睛,骇然道:“五公子,你这样杀来杀去的,动不动就杀了朝廷的命官,皇上不会问罪你么?”  “皇上怪罪我?”诩俨笑嘻嘻地道,“父皇怎么会怪罪我?”  “父皇?”凝霜和凝香异口同声、失声问道。云瑾却是听得脸色发白,半晌也说不出话来。她缓缓走到了书桌前,瞧着桌上翻开的那本书,上面黄太史的字意韵十足,长波大撇,正正写着一句“将欲取天下而为之,吾见其不得已。”她凝望了片刻,抓起桌上的纸,和书一股脑儿地塞到了下面的抽屉里去。  她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诩俨的目光一直盯着云瑾的举动,嘴上却仍笑道:“你们这御六阁是怎么回事?日子都过糊涂了么?父皇十日前登基,你们难道什么都不晓得?”   这话一出,凝霜和凝香面上都变了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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