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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生被唐循的眼神吓得一凛,手里的药碗一晃,骨碌碌地滚到榻上,差点儿摔碎,碗里的药则洒出了一半。    “蠢材!蠢材!”唐循忍不住大骂起来,“还不滚出去,连个药都不会抹!”    秋生再蠢笨,脑袋里也闪现了丝清明,忙捡起碗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又跑了进来,看着唐循的眼神,期期艾艾道:“兰姑娘把药调好了,让吴老汉帮你涂抹。爷好自为之吧。”说完,一溜烟跑走了。    果真刚说完,吴老汉端着药碗走进来:“世子觉得可好些了?”    唐循看着吴老汉枯树枝一样的又黑又瘦的手,道:“不麻烦老人家了,把药放下,我自己能涂。”    “世子爷,您身份高贵,这种小事还是让老奴做吧。”吴老汉不由分说,让唐循趴下,把药先涂抹后,一双布满老茧的大手开始在唐循身上揉搓。    “这……怎么又起了新的疙瘩?”吴老汉的手刚在唐循身上揉搓了会儿,看着唐循身上忽然冒出的红疙瘩,“难道是配的药不对?先生今日出去了,只好让兰姑娘再配些药来。老奴再辛苦些。”    吴老汉絮叨了一句赶忙起身端着碗去找兰兰了。    唐循一下子从榻上跃起,欲哭无泪,还疙瘩?还要再抹?小爷自从记事起,能接触小爷的哪个不年轻又貌美?小手柔弱无骨?想想刚才那树枝一样粗砺的双手在身上横走的感觉,唐循也顾不得别的了,拉好衣服,叫了秋生就走。    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兰兰端着药碗进来。    “世子要走了吗?”    “哦……爷内急……”唐循赶忙朝相反的方向走去,在茅房里转了一圈,又回屋躺下。    “刚吴伯说世子病情似有反复。小女学艺不精,今日先生又不在,这是先生的配方,有些药加重了些。世子爷如不耐,可先用着。等先生回来后再诊。”    “我相信姑娘。”唐循有些迫不及待地撩起衣服,露出一片脊背,“劳烦姑娘了。”    兰兰脸一红,执起一根竹箸,就要把药涂抹在唐循身上。    唐循道:“你们做医者的,怎么能拿棍子给人抹呢?这样药抹的不均匀,白白浪费了好药。得用……”眼睛轻轻扫过兰兰还执着竹箸的手。    兰兰自小与唐珏打磨惯的,唐珏少年时那闷闷的呆性子,她逗他多次,这招数是她早用过的,当下明白过来,脸一黑,放下药碗就要走。    唐循一把拉住:“好妹妹。我在家想你不得,万不得已才想了这个法子。还请妹妹不要生气。”    兰兰低头道:“这药配起来麻烦得紧。世子爷有空闲,原来是拿小的解闷来了。”    “唉,妹妹,你咋能这样想?”唐循低声道,“你听我说。现在父王在这儿,我还要不得你。等父王走了,我做得了主,你就能进王府了。”    “我进王府做什么?”兰兰冷道。    唐循遇到的女子除了那个自尽而亡的,哪个对自己不是百依百顺?见了自己就走不动路了?更有甚者故意找借口接近自己。就是那个自尽的女子,开始时虽然不愿,但进了王府后,因为自己不肯碰她,就天天以泪洗面。所以,在唐循十六年的生命中,女人实在唾手可得。可得不到的才是好的,他万事顺遂,觉得自己救了兰兰,又低着身段相求,虽然没有回应,反而更激起了斗志。    软的不成,唐循决定来硬的:“妹妹,你也听说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小爷救了你,你怎么也得报答吧?戏词里不是经常唱小女子一无所有,只有以身相许吗?”    兰兰看着唐循嬉皮笑脸的样子,冷冷一笑:“小女子的命是世子爷救的,世子爷想拿回去,随时恭候。至于说以身相许,我已经嫁了人。”    兰兰呆得久了,陈家的人都喜欢她,吴妈悄悄对兰兰说她来时梳的是妇人的发髻。所以她说自己嫁了人。    “嫁了人?你男人呢?”唐循生气道,“实话对你说吧。那晚要不是我无意中听人言语,还不知你男人怎么把你处置了。你男人大妇妒忌,要把你打死,你男人无奈,只好让人喂了你药,趁你昏迷,卖给了别的男人。是小爷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多管闲事,救了你!要不,你怎么会记不清事情?还有,要是你男人舍不得你,你丢了这么多天,怎么不来找你?”    兰兰一听,说中心事,想起头脑中不停闪现的那个抱着自己痛哭的模糊身影:“兰兰,是我不好,辜负了你,求求你别死……”    唐循看兰兰脸色不定,有些害怕说得太过,忙道:“好妹妹,你别生气啊。我也就是说说。我不嫌弃你再嫁之身。你要是跟了我,正妃之位我做不了主,但总会给你拼个侧妃的……唉,妹妹,你别走啊,我还没说完呢……你不会想起你男人了吧?”    从外归来的陈通看着唐循左右为难的模样,忍住笑道:“世子,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    “唉,先生……”唐循拉住陈通,指指屋子,“她不会想起以前的事来了吧?”    陈通摇摇头:“我不知道。要不世子去问问?”    一个举止得体、识文断字、又不卑不亢的女子,要是记起了以前,大概不会呆在这儿了。    “那……唉……”唐循道,“不知我们什么时候回川?”    “要是让王爷知道你有回川的想法,你可能门都出不得了。”陈通笑道。    唐循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告辞出门,临走时交待陈通:“陈先生,帮我看好兰姑娘,小爷这次是认真的。”    回到王府,唐循把那块玉玦拿出来,有心找人认一认,想想还是放了回去。     兰兰虽然心里焦灼,但所幸除了唐循偶尔的骚扰,日子过得很平静。陈通有心培养个女弟子,便把自己的医书扔给兰兰去读。兰兰苦心好学,日子不知不觉溜了过去。转眼,兰兰在陈通家呆了快一年了。    这日,天降大雪,兰兰正同吴妈围着炉火取暖,忽然听到啪啪的拍门声。兰兰听了吴妈的叙述,加上秋生的亲眼所见,她自己也明白有人要杀她不得,所以几乎不出门。    听到拍门声,兰兰以为又是唐循来了,便躲到里屋去。    却不想,吴妈进来道:“兰姑娘,是邻居。他们家老太太忽然得了重病,请的医生因为大雪,到现在还没来,请先生过去看看。先生不在,他们来求姑娘过去看一眼。”因为唐循交待,虽然兰兰嫁过人,但陈家上下还是以姑娘称呼兰兰。    话未说完,一个中年男子跪倒在地:“求姑娘行行好,救救我母亲吧。”    兰兰忙请男子起来,回屋穿上外套,便去了邻家。    邻居男子在城里做小吏,宅院比陈家略大些。    兰兰被迎进老太太的屋子,查看了一番,问一边老人的儿媳妇:“老夫人可是喜吃肉食?”    妇人点头:“是的,母亲爱吃红烧肉,前些日子过寿,家里还剩些,这几日每顿必吃。”    兰兰道:“肉容易生痰,老夫人年纪已迈,加上屋里火盆太多,难免生了虚火,痰堵住了喉咙,所以才奄奄一息。把喉咙里的痰吸出来,把屋里的火盆去些,饮食上清淡些就是了。”    妇人一听,“唉哟”一声道:“怪不得呼着母亲呼吸不畅,原来是痰堵住了。”忙让一边的丫鬟去给老夫人吸痰。    兰兰在一边等候,她平时只看书,纸上谈兵,除了偶尔给吴妈、吴伯开点儿伤风的药,这次还是第一次给外人看病,不免紧张了些。过了一会儿,老夫人喉咙内的痰被吸出,呼吸渐匀,兰兰又交待了一番,开了些药,就辞别而去。    妇人拉住兰兰的手谢之不迭,要给兰兰诊金,兰兰拒绝了,妇人便送了一块自家的腌肉给吴妈提着。    兰兰走出内室,忽然看到几个和尚正在外间诵经。    妇人尴尬一笑:“姑娘见笑了。我家男人以为母亲不行了,便让人请了文峰寺里的和尚来。母亲年老好佛,经常去寺里上香,如果去时能听到梵音,也是我们夫妻的一片孝心。不过,多亏姑娘,现在这些不需要了,一会儿就让人撤去。”    兰兰轻轻一笑:“这不妨事的,都是为了老夫人。我不在意的。再说,我们是邻居,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妇人没想兰兰小小年纪如此通达,又道谢了一番,亲自送出门去。刚走到影壁口,不妨撞到一个人,对方走得正急,见撞了人,忙低头对着妇人和兰兰一揖:“冲撞到施主,罪过罪过。”    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和尚。青色的头皮,穿着土黄色的宽大的僧衣,许是赶得太急,在这寒冷的冬日,只见脖颈处的交领一片濡湿。而僧衣上面则布满了泥污,不知是怎么回事。    “我说请了四位僧人,怎么来了三位,原来是来晚了。”妇人道,“不过现在也用不着了。你来得晚,到时给的银钱就没了。”    小和尚不敢反驳,一张脸涨得通红,只低头称是。    “姑娘?”妇人拉了一把有些呆呆的兰兰,“唉,请这些和尚也得一笔钱。我家男人就那么点儿俸,母亲年老身体又不好,只有精打细算过日子。还请姑娘不要见笑。”    兰兰应着,不经意回头,看那个小和尚还低着头立在原地,心里忽然涌出一股无比的心疼。这种感觉来得奇特,兰兰有些疑惑,她是第一次见这小和尚,怎么会有这样深切的痛感?兰兰脑中忽然又涌现出以往的场景,抱着自己痛哭的男子就是身着僧衣,露着青色的头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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