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循吓得往后一仰,差点儿摔倒在地:“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的也不知道。今日本是去埋那姑娘,结果去了不见人,舅舅说幸亏遇到了他,要不然那姑娘就被人当死人埋了!” 唐循想想自己藏在树上听到的话语,便道:“你先去盯着,午后爷去看看。”湘西王每每午后要歇一个时辰,唐循最近听话至极,不想惹怒正对自己苦苦教诲的亲爹。 “怎么还不走!”唐循一抬脚 ,秋生往后一退,从衣服里摸出一块玉递给唐循。 “爷……”秋生道,“这是小的昨晚不小心发现的。想着那姑娘死了,爷又对人家那么好,留个东西作念想不是?也不枉爷昨晚费的工夫……谁知现在人家又活了……爷饶了小的吧!” 唐循“嘿嘿”一笑,把玉接过来:“你是想着人死了,神不知鬼不觉吧?倒学会偷偷摸摸了?” “爷,小的起誓,真的是为爷着想。”秋生忙跪在地上磕头。 “好了,别假惺惺了。看在你这件事出力的份上,要是人家姑娘不介意,爷就不惩罚你了。” 秋生谢之不迭。看唐循果然不是生气的样子,忙退了出去。 唐循拿起玉对着阳光一瞧,通透明亮,上面环刻着两只展翅欲飞的凤凰。果然是好玉。他又看里面,只见上面刻着一行小字:“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不仔细辨认,根本认不出来。 唐循装模作样读了会儿书,等午后湘西王又睡了,便直奔陈通的小院。 秋生早候在小院的门口,引唐循进来,悄悄朝里面努了努嘴。 唐循拐过影壁,看到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正倚坐在墙角的石凳上发呆。漫天黄灿灿的迎春花在春日的阳光里正开得热闹,少女却呆呆地注视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娘子,”秋生上前一揖,“这就是小的跟你说过的,救了你命的爷。” 女子起身,对着唐循郑重一揖:“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唐循想看看女子睁开眼的面容,他听说女子醒了,挠心挠肺的想了半晌。可女子却低着头,只看到她低垂的眉眼。 他在川地时自由惯了,随口道:“抬起头来。” 女子并没有如他熟悉的那些女子,抬起头,半是羞涩半是惊喜地望着他,却头一扭转过身去,直接面对着那面迎春花盛开的砖墙,不理他了……这下不仅看不到面容,连低垂的眉眼也看不到了。 “你……”唐循有心要发怒,可一眼扫到边上秋生幸灾乐祸的眼神,又是一脚踢了上去。 秋生边捂脚,边咧嘴道:“人家不搭理爷,爷拿我出气干什么!” 唐循被说中心事,他向来自傲于顶,想在女子面前失了身份,追着秋生就打。 “你们来做什么!没事回去别在这儿吵闹!”屋里走出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看着唐循和秋生,“你们在王府里闹不成,跑我这儿闹来了?” “陈先生,”唐循忙收起要揍秋生的拳头,“我们闹着玩的,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您大人大量。” “原来是世子。”陈通淡淡道,“不进屋,站在陈某的院子里做什么?” 唐循撇了眼还立在墙角对着迎春花发呆的女子,随陈通进了屋。 “先生,”唐循道,“那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好容易救了个人,也想问个究竟。” “我不管你怎么救的人。但现在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那姑娘被人喂了过量的药物,虽然醒了,但可能伤及了脑袋。” “啊?那不会成了傻子吧?”唐循有些泄气。 陈通没好气地看了来时兴致勃勃,转眼如泄气皮球的唐循一眼:“要是成了傻子,世子想怎么办?” “这……”唐循挠挠头,“她家的人不知找她不找……” 陈通笑笑:“比世子想得好一点儿,虽然没成傻子,但可能记不得以前的事了。” “那好啊。”唐循想想那块价值不菲的玉,还有那诡异的夜晚,他见过湘西王府中众妻妾争宠的手段,结合那句“兰之猗猗,扬扬其香”,认定女子肯定是被人陷害了,说不定是争宠不成被人灭口。要是忘了以前的事,好好跟着自己,那多好。 陈通不置可否:“那请世子把姑娘领回去吧。陈某已尽了为医者的责任,剩下的交给世子了。” “唉,先生,救人救到底。这人刚到你这儿,半路上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折了你神医的名声,多不好。” “世子,你要是看上了人家,就早给王爷说。以你的身份,身边有个姑娘服侍多正常。”陈通笑着道,“世子要不好意思,陈某给王爷说。” “唉,”唐循道,“先生又不是不知道,自从来了京城,王爷待我像换了个人。我呢,也不能辜负他当爹的一片心不是?以前的荒唐事先生见笑了。” 一边的秋生撇撇嘴,是谁在成都时路上见了漂亮的女子就走不动,还让自己去送情书?害得自己差点被人打死。王妃心疼儿子,选了两个漂亮的女子作侍妾,可人家唐循却看不上,非要路上见到的那女子。王妃拗不过儿子,给那人家了一笔钱,让女子进王府伺候唐循。可唐循却看不上那女子了。害得人家失了名声,差点上吊。没办法王妃又赔了一笔钱,把女子送了回去。试想想,进过王府当过世子侍妾的女子,还有什么好人家可嫁?没多久,女子真的就上吊自尽了。为此唐循在成都府人的口中成了强抢民女、人见人跑的恶霸。要不是湘西王妃娘家势力雄厚,唐循的世子头衔差点儿没了。 唐循虽然荒唐,但不是傻子,现在要是对湘西王说,他救了个女子,想纳到房中,湘西王相信个鬼才是。说不定还以为是唐循又故作重演,看中了哪个女子,想来英雄救美呢。 陈通早通过外甥的口知道了事情的大概,当下也不强求。唐循看陈通同意了,大喜,临走时朝女子的方向望了望,小声道:“先生,只要别的都好好的,忘了就忘了吧。不要随意用药,要是真傻了可不好。” 陈通了然一笑:“世子如果把心思用在读书上,王爷只怕再也不用担心了。” 唐循哈哈一笑,朝陈通作了个揖,转身走了。 于是,兰兰就在陈通的小院住了下来。自腊八那日她被掳至一个偏僻的地方,里外有健仆把持,出不得门,也见不得人。她哭过闹过,但都不了了之。后来,意识恍惚,只一心盼望唐珏出现。直到元宵那日,吃过饭后再也没有记忆。 陈通没有妻妾,平时只有一对老仆夫妻服侍。兰兰醒来时,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陈通,加之陈通儒雅和善,又救了她,于是兰兰便在陈通家呆了下来。 “记得起名字,却想不起任何事?”陈通翻遍典籍,用了许多药,却没有效果。 兰兰点点头,不好意思告诉陈通,自己总模模糊糊记起一个人抱着自己大哭,边哭还边喊着自己的名字。那是谁呢? 兰兰休息了数日,除了想不起以往的事,身体很快恢复过来。她在柳家庄时,做事做惯了,虽然被唐珏眼珠子一样疼着养了大半年,但骨子里却是闲不住的人。于是,除了帮陈通做些杂物,有时分拣些药草,便帮陈通的老仆吴妈做饭,打扫屋子。 陈通冷眼旁观了一阵,看兰兰手脚勤快,待人和婉,一双眼睛清澈见底,知道这是一个从未受过苦的孩子,又见她识字,便对兰兰放心了许多。除了不让她出门,便不再让她做杂事,抽出些医书给她读。 秋生不愿意跟随自己习医,自己又无儿无女,平时除了候着给湘西王府问诊,陈通看病完全讲心情。兰兰入了他的眼,只当收了个女弟子,闲时教她些医术,无聊打发时间罢了。 唐循却每日午后必偷偷溜来一阵。他找了个好理由,春日里百花盛开,他——花粉过敏了!身上起了大大小小的疙瘩,痒得坐卧不安,每日必要把身上涂一遍药,泡小半个时辰的药浴才好。王府里虽有侍女,唐循以那些人不懂药理为名,天天跑到陈通这儿上药。湘西王看唐循最近读书学习乖得不能再乖,又不像以前到处玩闹,别的便由着儿子去了。 唐循看秋生端着涂抹的药进来,沉脸道:“你会干这个吗?” 秋生疑惑得晃了晃药碗:“爷,小的虽然跟着舅舅别的没学到,但涂药还是会的。” 唐循只想大骂他蠢材,爷费尽心思、承受浑身痒痛来这里做什么!不就是想接近那对自己彬彬有礼的小女子吗?要是她小手在自己身上涂抹一回,爷这罪才没白受! 秋生被唐循踢了一脚,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他疑惑地看了主子一眼,心想你什么心思小的不知道吗?要不是看人家漂亮,你咋可能救人家?死了还让我背回来。我做下人的,急你所急,想你所想,你有什么不满意的?还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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