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朱清染起的晚,醒来的时候只见轻风。 “表少爷和拂柳呢?” “表少爷一早去玩了,抚柳去了附近的集市。” “去了集市?” 朱清染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轻风伸手夺下她的茶杯,给她添了一碗米粥,“这几日奴婢绣了些样品,正要拿出去卖,再者最近的餐食太素,表少爷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正好再去买些肉回来补补,还有皂角,丝线都没有了,也需要置办,听说今天镇上是大集市,奴婢就想着去看看。本来是奴婢去的,但想着娘子还没吃早饭,拂柳便替奴婢去了,让奴婢留下来照顾娘子。” “大集市?这么快又到了?”朱清染诧异,又歉疚的看了眼她,“本说这次大集市让你们都去逛逛,没想到倒是让我耽误了。” 镇上的大集市每月只一次。 轻风抿唇一笑,“娘子昨夜休息的晚,自然不能早起。反正大集市每月都有,下次去也是一样,更何况拂柳回来难道还能少了奴婢的东西不成?” 朱清染缓了口气,“也只能如此了。” 午后刚用了饭,天气转了阴,看样子要下雨。 朱清染问陶斯人,“下午还要出门吗?” 陶斯人:“本约了秋生和春生去钓鱼。” “嗯,但天气看着不好,怕要下雨,下午就别出门了,在家温书可好?” 陶斯人这段时间玩的痛快,脸颊红润,气色飞扬,想着也闹了许久,歇息半日也好,便温顺的点了点头,“听阿姐的。” “那稍后让轻风去给秋生传个话,下午就不出门了。” “好,我留在家里和阿姐一起看书。” 朱清染摸了摸他的脸,“这几日和庄子上的孩子玩的开心?” “嗯。”陶斯人点头,“春生什么都会,常带着我去捉鸟捉鱼。。。”说到这,他兴致起了,忙抓着朱清染的手炫耀,“。。。阿姐,你知道吗?原来把粟米放在林子里,再将上面支一个箩筐,用一根线牵着,再躲在远处,就能捉到鸟了,还有各种野味,好玩极了。” 秋生春生两姐弟都不认生,大约是记着朱清染曾给过的窝丝糖,后来再见就对她颇为亲厚,她便将斯哥托付给他们兄妹,劳他们多照应。一来二去便熟悉了起来。 “春生只教了你这个法子,没有其他的了吗?”朱清染牵着他的手慢慢坐在榻上,“比如在林子里放一把小火,野兽都被烟熏出来往一个方向跑,便只要张开大网即可,或者担心自己力气不足,就在出口挖些洞,野兽自然慌不择路落到了坑里。” 朱清染的说法听起来更像围猎,他们这种孩子的玩闹自然未曾听过,陶斯人闻言就愣了愣,倒是轻风正好进门,听到她这番说辞不禁道,“娘子是从哪里听说了这些,小心表少爷当了真,真要按照您的法子去捕猎,一不小心起了火,不得出大事。” 朱清染暗暗皱了下眉,才知道自己言语有些过了,不说陶斯人他们,就说王公贵族的围猎大概都没有这般的。 她的说法在南人眼里,大约太过野蛮。 她自小就跟着父兄围猎,虽王室也学南人做围场纵马捕猎,但终究有些隔靴搔痒不痛快,常常是他们甩了长辈,独自到林子里行猎。 南人以己度人,常常觉得他们杀戮太狠,不给生灵修养生息,其实不然,一应捕获的野兽,若有幼崽或哺乳母兽都会释放。 虽然如此,南人好似也不能接受。大约对于他们而言,狩猎更多的是一种仪式。 午后果然下了大雨,陶斯人犯了困,轻风就打发他去休息了,抚柳还没回来,轻风要去接,被朱清染拦了下来。 “你在家照顾表少爷吧,我去。” “可是娘子。。。。” “午饭有些积食,正想出去走走。”朱清染道。 轻风一听,没再异议,三河庄不比京都,出门也没什么危险,朱清染也常去田间,现在只是出门走走,并不碍事。 朱清染撑了伞往门外走去。 落心庵本就偏僻,雷雨之日更是人迹绝少,一路青草茂盛,朱清染的裙角鞋袜都湿了透,她却全不放在心上。 走了一刻,雨势渐大,连风也大了起来,吹着身边的芦苇呼呼作响。 朱清染刚走了两步突然停了下来,眼前细长的杂草叶上有血红色的水渍顺着茎叶滑落。她走进两步伸出手去,血已被雨稀释的只剩淡淡的红色,但是无可否认是血。 这人迹罕至雷雨交加的日子里,是野兽?是人? “娘子-------?” 朱清染抬头去看,不远处抚柳正抱了包袱跑过来,看到她独自一人站在雨中,不禁又惊讶又埋怨,“娘子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轻风呢?真是的,这地方偏僻人少,她怎么也不跟着娘子。。。” “是我自己要出来的。”朱清染打断她的絮叨,笑道,“我看你下雨了,担心你没带伞,所以出来接你。” “奴婢也是看天不好所以早早就赶紧回来了,经过三河庄遇见秋生娘,送了我一程。” 她衣服上发丝上都只有零星的水渍,的确湿的不厉害,朱清染放了心。 “娘子咱们回去吧。” 朱清染点点头,抚柳跟她说着今日买的东西,声音在雨声里显得清脆又悦耳,朱清染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芦苇,那一点血色早就消失的一干二净,好似从未出现过。 雨一直下到半夜。 抚柳是被窸窸窣窣的声响弄醒的,她看了眼身边睡得无知无觉的轻风,悄悄的起了身。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屋顶滴答答的落着雨。 四周很暗,她眯了眯眼才看清了空荡荡的院子,并没有人。她皱了皱眉以为自己听错了,正要转身回屋,又听到了一阵声响,是从后门传来的。 她从廊下捡了一根木头,轻手轻脚的往后门去。后门的门栓已经拿下,虚虚的掩着,她小心翼翼的开了一条缝,正要抡棍子敲下去,一声呼唤止住了她的手势。 “抚柳------” “娘子-------?” 手中的木头落了地,抚柳三两步的走到朱清染身边,她衣服上到处是污泥,脸颊发丝也有,跌坐在围墙边一副被人打劫过的模样。 “娘子你怎么了?!”抚柳连声追问,朱清染得样子实在太过狼狈,好似在泥团里滚了一圈一样。 “我没事---?”朱清染道,“---只是不小心扭了脚,跌了一跤。” “那奴婢扶娘子快进去,还有没有其他伤口,要不要紧。。。?” “抚柳--------?”朱清染制止住她的要扶自己的手,也打断了她的一叠声问候,她的声音在夜色中有些模糊,但还是很清晰的传到了抚柳了耳中,“-------石长霂在这里。” 她说完这句将身体挪了挪,露出了身后的人。 虽然夜色浓黑,但还是能让她看清楚面前脸色如纸一样白的人,是凤阳城人人爱慕的少年侯爷。 抚柳掩住嘴,也掩住了冲口而出的惊诧。 “侯爷?!他。。。。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朱清染摇了摇头。 石长霂为何在这里?又为何身负重伤昏睡不醒,她都不知道。 只不过她怀着一些好奇心,夜里偷偷又去了那片芦苇荡,最后在一片草丛中发现了他。虽然从没想过会是他,但既然撞见了,总不能见死不救。 她想将他扶回来,但雨天路滑,她仓促间跌了一跤还扭伤了脚,好不容易才把人拖了回来。 抚柳平了平心,也知道此事不宜多说,忙上前扶住朱清染,“娘子先进来,奴婢去唤轻风,然后将侯爷弄进去。” 朱清染点点头,她现在自身难保只能如此。 哎,她叹了口气,本想人不知鬼不觉的将人弄回来,没想到最后还是惊动了所有人,早知道如此后果,还不如一早就唤了她们。 轻风还睡得迷糊,看到眼前情景也是大吃一惊。 朱清染吩咐将陶斯人挪到了外间,将里屋收拾了一下,把人安置在了那里。 石长霂的身上是锦衣玉锻,只是沾染了污泥。轻风抚柳两人忙前忙后,将他上下一顿收拾,也没有激起他的半分反应,看样子是受了伤。 可是京郊皇城,谁人能伤的了炙手可热的天子近臣,堂堂的锦衣侯。 更何况,听说石长霂自身也有武艺傍身。 朱清染甩甩头不再多想,她已经换了干净的衣服,坐在外间的榻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擦着湿湿的头发。 看到轻风抚柳出来,抬眼询问。 抚柳摇了摇头,“侯爷没醒,咱们这里没有伤药,奴婢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让他先怎么躺着,明日去镇上抓药。” 朱清染颔首,“我看虽受了伤,但大约性命无碍,你们也无需担心。” 她擅自做主将石长霂救回来,若是他无碍则罢,若是有事。。。。那她们必定脱不了干系,轻风抚柳正因为明白其中的厉害,才如此忧心忡忡。 轻风道,“奴婢去厨下替小姐熬一碗姜汤。” “不用了。”朱清染出声阻拦,“现在去厨房免不了弄出响动,惊动隔壁就不好了。我并未淋雨,只是跌了一跤,现在已经好多了。” 抚柳上前抬起她的脚腕,已经上了药,看起来有些红肿。 “家里的伤药都不甚好,奴婢明日也替娘子寻一些好的伤药。” “这药是当日姚先生所赠,我用着觉得不错,明日就不用破费了。”她想了想,又歪头问,“石长霂身上有银子吗?” 轻风抚柳一怔。 “侯爷身上带了个荷包,奴婢没打开看,放在侯爷床头了。”轻风回答。 “里面若是有银子,明日拿着他的银子去买药。”朱清染吩咐抚柳,“咱们没必要出钱又出力,既然是救他的命,自然要用他自己的银子。” 抚柳哭笑不得,“是,奴婢知道了。” “对了----”她又道,“------明日去镇上打听打听京中的情况,看看有没有石长霂的传闻。” 抚柳问,“娘子不打算通知国公府?” 朱清染摇了摇头,“我和石国公府关系尴尬,由我派人通知未免让人猜测纷纷,更何况。。。” 更何况,她并不知道石长霂受伤的原因是来自京中还是其他地方,贸然进京送消息,她怕未招来救兵反而引来杀身之祸。 “总而言之,等石长霂醒来再说。他在这里的消息也要小心掩盖,不能让人察觉。”朱清染最后说。 清晨的阳光照进房间,陶斯人揉了揉眼睛醒了过来,院子里的有轻风浆洗衣服的声音,和每一日一样。 他眨眨眼,又觉得今日有些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呢? 他正要去想,旁边伸出一只手轻轻捏了捏自己的脸颊,朱清染坐在歪着身子坐在床边,一手支着额头,一手捏着他滑嫩的皮肤,“醒了还不起来,在想什么呢?告诉阿姐。” “阿姐---?”陶斯人一咕噜爬了起来,朱清染笑着给他穿了衣服。 “斯哥昨夜睡得好吗?” “嗯。”陶斯人点头。 “今日天放晴了,快起来吃早饭,春生已经来喊过你了,听说河边涨水了,许多鱼虾都被冲到了浅沟,他等着你一起去捉呢。” “真的吗?”陶斯人忙加快手脚,“那我要快一点,不然春生就不等我自己先去玩了。” “不会不会,阿姐已经拜托过春生了,他说会等你。” 轻风听到他们的说话声,已经端了早饭进来,闻言也道,“表少爷快来吃早饭,奴婢看到春生正在庵堂外的树上摘果子呢。” 陶斯人点点头,轻风拿了帕子给他擦脸,他抽空问道,“抚柳姐姐呢?” “抚柳去了镇上买东西。”轻风给他盛了粥,又替他整理衣服,“表少爷又长高了,这身衣服还是年前刚做的,现在衣袖已经有些短了。” “说明这段时间咱们的斯哥长得好啊。”朱清染歪在一边看着他们二人说话,间歇插了这么一句。 两个人正说着话,陶斯人已经喝完了粥,轻风给他塞了个馒头,他拿在怀里,朝朱清染打了个招呼便走了。 轻风看他像一只欢快的鸟儿一样蹦蹦跳跳的出了院子,不禁感慨道,“表少爷这样,倒是和刚来的时候判若两人。” 朱清染淡笑。 忘却前事,最好不过。又转而问,“里面的人怎样了?” “还没醒,奴婢早上喂了侯爷一些米粥,倒是吃了下去。” 朱清染点点头,“能吃进去东西就好。” 轻风又道,“早上梁姑娘来看过娘子,奴婢按照娘子的吩咐,说娘子得了风寒不宜见客,梁姑娘也未曾起疑。” 朱清染颔首,“这样就够了,聘之是知礼的人,这样说虽不通情理,但想来聘之能理解。” “好在梁姑娘深居简出,不然碰到表少爷奴婢还无法自圆其说了呢。” “聘之不是多事之人,若不是和她相交日久,恐怕她也未必肯多问我们一句。” “是是是,奴婢知道梁姑娘是个好姑娘,这句话娘子已经念叨过很多遍了。” “嗯?有吗?我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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