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睡觉和休息的机会不多，也不规律。休息时，秦渊望着剑坠，神色黯然；他得抱着晓卿给他的薄布衾才能入睡。他后悔了。 出息、宅子、钱，这些没有命重要。他懂了。 每次侥幸活下来，心里该是开心的，可他乐不出。自己到底为什么要来参军，为什么要来送死！他很想掐死当时那个非要参军的自己。 他想晓卿。 尤城军跟他一个小队的人，到现在只剩了他一个。这次，他记住了别人的名字，可也没能让他们活下来。 刘正的小队人数不够，张副品参迅速从别处调配，给他补齐了人。刘正跟他们说的话，就跟刚开始时同秦渊他们说的一样，表情都似曾相识。 刘正应该是见惯了这种事，对新来的客套客套；对死了的就再也不提。以前秦渊觉得他像大刘，现在不觉得了。因为刘正从没真正关心过他们的死活。 秦渊理解他。 因为在这种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又有谁能境界高到把别人的命摆在第一位？ 秦渊懂得这些的时候，他成了正兵。他不想当什么正兵，他想镖局，想回家。 这里没有人情味。现在身边的人今天还在，兴许明天就没了。这里来不及交朋友，他也不想跟刘石度成为朋友。 他不再像以前那么爱笑了，他也开始变得沉默寡言。 秦渊跟着军队前进，战场从这个地方换到下一个地方。参军不到半年，却觉得这半年比十八年都长。 他本以为自己也不会再去关心别人的死活，直到强子出现。 强子没有大名，只有十三岁，他是第五波补上来的人之一。 强子个子小、力气小、胆子小、声音也小。他每次操练时都很卖力，总像是使出吃奶的劲儿才提得起长刀，颤颤巍巍的。就是这么个上战场必死无疑的人，让秦渊想起了刚去镖局时的自己。 那时，秦渊身边有何辙跟大刘照顾他，他俩为了秦渊能跟其他同门打架，甘愿为他受罚。他心里一直记挂着大何，他觉得如果大何也在，一定也会像当初照顾他一样去帮强子。于是他开始留意强子。 但凡还能吃上一口别人扔的剩菜，强子也不会来参军。与其就这么饿死，还不如混上一顿饱饭再死。 军队里的饭，他吃得热泪盈眶，原来吃饱是这种感觉。军队发给他的被褥，让他知道了原来冬天可以盖这么暖的被子，以前冬天总是会冻得醒过来。 他来之后，上头一直没有下令出兵。他觉得上天一定是看在他多年受苦的份上，才让他能再多活几天，多吃几顿饭。 当秦渊开始主动与他说话的时候，强子还以为秦渊要揍他，抢他吃的。他对这个冷脸的大哥很是惧怕，因他常年受年长的人欺负。但在这里不行，强子为了吃的也要反抗。反正横竖是死，他不想再被人欺负。 强子向后退了几步，边退边大口大口地咬着自己手里的馒头。他嘴里已经没有地方了，也还是在硬塞。他死死盯着秦渊，视死如归。 “强子，你慢点吃。不够吃就吃我的，给。”秦渊举着馒头慢慢向强子靠近。 强子不动了，就像钉在了地上，呆呆地望着秦渊。秦渊挤出一个笑容来，把手里的馒头轻轻放在强子手里。 强子看着手里的馒头，他的手颤抖着，身子也开始颤抖。他突然哭了，嘴里的馒头掉了些出来。 秦渊从没想过一个馒头竟能让人哭出来，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强子突然抱住了秦渊，嘴里含混不清，像是在说话。但是说话的时候，还在拼命嚼东西。 秦渊一个字也没听出来。他迟疑着拍了拍强子的后背，问道：“强子，你这是怎么了？” 强子在他怀里摇头，答着：“嗯唔啊……好人！……” 一句话里秦渊只听出了“好人”这两个字。他皱着眉头，说道：“我听不懂你说什么，喝口水吧？” 强子似是在点头，但手也没撒开。抱得太紧，以至于秦渊用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才把水袋从腰间解下。 强子大口喝着水，使劲吞咽了几次，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 “强子，你要不就吐出来？” 强子鉴定地摇头。 等到终于咽了下去，强子跪在了秦渊面前。 “你这是干嘛？赶紧起来，一个馒头不至于让人又哭有跪的。”秦渊使劲把强子“提”着站了起来。 强子紧攥着秦渊的双臂，开口道：“大哥，以后你就是我大哥！我这辈子可能没几天活头了，但是下辈子，我一定报答你的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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