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陆离告辞后,凌月兮依然愣着,萧洛生看向她的目光有些深不可测:“本想找个高人教你,如今看来,我找的高人还不够高,还要再选。” 凌月兮随意笑笑:“不急。” 萧洛生依旧用意味不明的眼神看着她,凌月兮四周看了看,问道:“萧大人,我是否可以退下了?” 萧洛生点点头:“嗯,退下吧。” 凌月兮如获大赦地告退,快步离开了这偌大的院子。 凌月兮告退后,先回到住处,过了一会儿又偷偷钻出房门,警惕地四处看了看,见周围院子的丫鬟小厮都去睡了,靠着门看了一眼高高的府墙,唇角一勾,快跑几步轻盈地越了上去。 墙的那边是官宅区的一条巷子,倒是比官宅区外的大路还宽阔些,凌月兮沿着巷子一直向东,不出一会儿便到了大路上,果然顺利堵到了从萧府正门绕过来的安陆离。 他骑在高头大马上,月光融入周围官宅散发出的光亮,轻柔地洒在他身上,连原本肃穆的黑衣,都柔和了些许。见到她,他愣了愣,摸摸马头,马儿停了下来。 凌月兮忽然有些紧张。 她自八岁起,便时常听红缨提起安陆离这个名字。虽然从未谋面,却也偶尔会随着红缨的描述展开联想,想他是个怎样的人。他于她而言,是最好朋友的心上人,是背叛朋友的求荣者,更是她千里迢迢跑来相见的人。 好像,这是他们第一次独处。 她翻过墙来堵他,此时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张开手臂拦住他的去路。 很多年后,安陆离都能回想起她当初的这个举动,在他眼里,她就像一只展翅欲飞的白色蝴蝶。 他喉头动了动,低声问:“有事?” “嗯。”凌月兮点点头。 “阿红姑娘……” “阿红。” “?” “这个名字,有没有让你想起什么?” 安陆离紧紧盯着她。 “比如,想起某个人。”凌月兮的声音有些颤抖。 安陆离收起凌厉的眼神,淡淡道:“姑娘,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凌月兮一愣,一种无措感蔓延全身。 两人相对无言,过了很久,安陆离拉紧马绳,马儿绕过凌月兮,继续向前慢慢走去。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凌月兮的声音不大,却字字钻进了安陆离耳中。 安陆离的心猛然一紧,有些难以置信地回头,清秀脱俗的少女正抬头看着她,目光如一汪泉水,晕染了浓黑夜色。 “霍叔染了风寒,从辽国一直拖到燕京,拖成了症候,一个月前病故了。”凌月兮低下头,“太后她……担心你跟我们断了联系,便让我自己来找你。陆离,我们有八年不见了。” 她看向震惊的安陆离,苦笑道:“是了,你不信我。我也不怪你,毕竟我们都变了模样,可是陆离,真奇怪,我竟认得你,那日上台唱戏时,我便认出你了。” 安陆离翻身下马,立在凌月兮身前:“真的是你?” 凌月兮笑了:“你不怕我骗你了?” 安陆离抬起手,快要碰到凌月兮的脸时停住,呆呆看着她。 “不怕。” “陆离……” “你不会骗我,”安陆离笑了,“我相信你,红缨。” 凌月兮闭上眼,暗自握紧了拳。对不起,红缨。 子时,凌月兮与安陆离并肩行在去往皇宫的路上。 “其实我早就想着,要来临潢见你一面,这么多年来,我们都是靠着霍叔往来两国稍信。”凌月兮偷偷瞄着他,“毕竟霍叔还有生意要打理,你们每次都只匆匆一面,我怕你想家,却连个可以倾诉的故友都没有。” 安陆离摇摇头:“我习惯了。” “可我不想让你习惯!”凌月兮一急,说出了红缨时常说的话,“我不想你习惯孤单、习惯冷漠、习惯背叛!” 安陆离看向她。 “陆离,你要相信,你会回到大燕的!”凌月兮眼眶湿润了,“以后我常常来看你,你不要习惯孤单,好吗?” 安陆离的胸腔震了震,面上却仍旧是淡然的表情,他拍拍凌月兮的头:“你大老远来,就为了跟我说这些?” 凌月兮摇摇头。 “本来只想说这些,可现在我还有别的话想问你。” “什么?” 她停下脚步,拉过安陆离的胳膊,迫使他看着自己。 “你跟竺颜公主,打底是怎么回事?” “啊……”安陆离摸摸后脑勺,有些无奈道,“皇帝赐的婚,旁人都羡慕得不得了,我不接受……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凌月兮凝视着他的脸。 安陆离触到她的目光,有些逃避地别过脸去,两人静默了片刻,凌月兮抬头看向夜空中那轮弯月,有些苍白地笑了:“原来如此……哪怕我们本是同样的人,却到底还是渐渐不同了,陆离,以后你娶了公主,还会继续为太后传递消息吗?” 问出这句话时,凌月兮满脑子都是红缨失落的表情,她捏紧拳头,固执地看着安陆离,似乎是要用目光迫使她给出自己和红缨想要的答案。 “当然了!”安陆离的神情无比坚定,“我是燕国人,这一点永不会变,哪怕别人都不知,我自己却不会忘。” “嗯,我也不会忘。”凌月兮笑了,“陆离,不论以后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忘了我。” 安陆离一愣,点点头。 行至宫门口,安陆离说要送凌月兮回去,凌月兮怪道:“送来送去的干什么?你明天还要当值,睡太晚了不好,我功夫这么厉害,你还怕有人偷袭我?” 安陆离笑着摇摇头:“我不怕,你路上小心。” 凌月兮告辞离去,心中暗想,恐怕今夜会是一个不眠夜了。 安陆离立在原地,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他还久久凝望着。 第二日,安陆离未时下值,因着昨日没睡好,今日又起得很早,便有些乏,想要回去补觉。 辽宫侍卫的居所就在宫门旁,不论是御前侍卫还是普通侍卫,都是分三班当值,不当值的侍卫,如非特殊情况,是禁止进入宫苑的。 与普通侍卫不同的是,御前侍卫都有自己的院落,可以独居,且侍卫不需要人伺候,所以安陆离的居所只有自己一人。 他一踏进院门,就发现居所与平日不同。 安陆离的住处向来干净,可由于平日很忙,院落中很少打扫,不及屋内干净。今日院中却十分整洁,空地上还铺满了正在晾晒的书,他抬眼看向屋子,见窗户打开着,暖洋洋的阳光洒在窗前书桌上,昨晚逼着他不忘记自己的姑娘,此刻正趴在桌前认认真真写着什么。 安陆离走到窗前,盯着凌月兮:“你在写什么?” 凌月兮抬起眼,睫毛一颤一颤,连着覆在眼下的如扇阴影也生动了,她弯起嘴角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写诗。” 安陆离看了一眼她写在纸上的诗句,目光沉了沉,嘴上却讥讽道:“想不到太后身边的女侍卫,还有抄写情诗的雅好。” “哪里是抄写?”凌月兮挑眉,“你屋子里有情诗给我抄吗?我分明是默写。” 安陆离看着她,忽然心情大好,绕过门来到书桌前,搬了把椅子坐在她身边:“什么时候你能作一首这样的诗出来?” 凌月兮眨眨眼,低下头没有理他。 安陆离饶有兴致地趴在桌边,低语道:“你的字,我看了八年,只是八年来,你每次都只写寥寥几语,再就是问我这边的情况,我也想过,总有一天能看到你写点别的。” 凌月兮看着满桌阳光,眼睛忽然湿润了。 她用力张开眼,目视着明晃晃的太阳:“除了那些,我也不会写别的,唯有这几首情诗,不知为何看过后便记得。” 安陆离若有所思,凌月兮回过头,与他对视上,然后将目光移向院子。 “我帮你晒了书,整理了院子,你高兴吗?” 安陆离温柔地笑:“高兴,昨日还当你只是洛生府中的女戏子,今日就已与你同坐屋中,你还如此贤惠,我怎的不高兴?” 凌月兮听出他语中的调笑之意,脸顿时红了。 “对了……” “嗯?” “之前你在信中,陆陆续续跟我说起萧洛生此人,我想问,你是真的将他当成了恩人和朋友吗?”凌月兮眼巴巴看着他。 安陆离笑了:“早知道你好奇起来是这副表情,我就多写些话了。” “……” “是啊,我与他已相识八年,有很多故事,这些我慢慢和你说。” 凌月兮点点头,安陆离忽然问:“记得分开那年,你说你想学琴,如今学得如何了?” 凌月兮一愣,看向安陆离屋中琴案上的一把琴,初来时她已看过,此琴被安陆离擦拭得纤尘不染,想来是他很爱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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