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影在树林里掠过,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沙沙的树叶响;树干之间没有固定的空隙,脚下的路也并不十分平坦——总之,这的确十分考验我的反应速度,毕竟我需要时不时避开障碍物——但是幸好,这个是我已经掌握的一个技能了。 我调整着自己的步伐,这就导致我的速度时而快,时而慢——这不是我在故弄玄虚,而是我在认真比对着指针的动静。 指针随着我的动速度加减而变化着它的动静:有时候大概是超出它的指示距离,它就随机指了个方向;而在我加快追寻速度之后,我和目标的距离拉近,它又开始进行着非常智能的“微调”,我猜测是因为目标(伊恩)在变化着行动方向的缘故。 ——这让我意识到,这个特别的“怀表”也是有它的指示范围的。 就我目前的测试结果而言,它的指示范围在我的感知范围之外;而这么看来,它还挺有用的,也许我可以试着用这个来搜寻别的、真正的同类? 我晃了晃手上的怀表,它又调皮且执拗地指向一个方向,不再动弹;我逐渐靠近,当走到一定范围内的时候,光是听到轻微的鞋底与草地的摩擦声,我就很轻易地就感知到了伊恩的存在。 “你是怎么办到的?”伊恩扶着树干走出来,“有时候我甚至无比地确信自己已经甩掉你了……” “可我还是穷追不舍地跟了上来?”我接道,心情十分美好,“虽然现在不想告诉你太多,不过我可以说,我觉得不虚此行。” “好吧,好吧,你开心就好。”伊恩话音刚落,就一脸遗憾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你确定现在我们要做这么的人吗?人类一天还吃三餐呢,而我们却一天一餐,一次一个人——你不觉得我们实在是太克制了?” “噢,不不不,一天一餐?那是你现在的水平——我能做到一周一餐却不失去理智了。很显然,你需要‘进步’了,贪吃鬼伊恩。” 我看着伊恩“你在开玩笑吗”的表情里,淡定地走了过去,因为心情不错,我还自然而然地露出了笑脸:“不过我不会对你太苛刻的,进步很缓慢,但是你无法否认,如果想很好的融入人群并且不动声色,进食周期越长越好。” “一周一餐,那可真的是……天方夜谭。”伊恩吞了一口唾沫,我在他的各种细微肢体语言里都能看出他对这个“进步”方向的不看好,“我觉得我还是宁愿不要失去用餐这样愉快的体验。” “接受事实吧,你已经失去了。”我摊手做无奈状,率先起步,“现在我们要回去了——用餐的快乐也许你失去了,但是睡眠这种事情,我个人认为还是值得保留的。” “我猜测,你该不会刚好发现自己能做到‘一周一眠’吧?”伊恩褐色的眼睛有点不确定地看着我,就像我的回答将会是个恐怖故事似的。 “谁说的准呢?眼睛一闭一睁,很可能好几天就过去了。”我认真的表情唬得他一愣一愣的。 “你说真的?”伊恩似乎有点受到了惊吓,温和的面具稍有破裂,不过很快伊恩就修复好了自己的表情,“别逗我了,莉莉,我没记错的话,你之前还是个教堂工作人员呢——据我所知,上帝不放假,你们就得工作。” “那是事实。”我没有否认,回味着刚才他难得的生动表情,忍不住又笑了笑,“不过说说谎什么的,乐趣多多。” “欺骗‘长生种菜鸟’?真是恶劣。”伊恩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了一句,跟上了我的脚步,“话说回来,你不想问问教堂里,除了做你交代的那部分之外,还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有趣的事情?”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伊恩,伊恩反应极快地闪到一边,避免撞上我。 “想知道吗?莉莉。”伊恩温和地笑了笑,“不如这样,我们做个等价交换——你也告诉我一些信息怎么样?你知道,我向来对我自己的事情比较关心。” ——他居然学会了讨价还价,也不知道他作势要提供的消息是真是假。 “你想知道什么样的——嗯,信息?”我的好奇占了上风,“说来听听?我是指,除了‘刚才你怎么追上我的’之外的信息。” “唔,我现在确定还有许多关于我的信息你没有告诉我了。”伊恩狡黠一笑,不再说话。 我:仿佛我又遇到了一个西里斯。 等到我周一去了班上,却发现的是空空的前桌和旁桌,那种感觉,简直像是被流放到孤岛上了。 李晷晷转学了,没有任何的音讯,我甚至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而宁录那小子,好歹还留了封信。 ——虽然不是他亲手交给我的,但聊胜于无。 班主任在讲台上宣告:“这个月,班上转走了两个同学,李晷晷和刚转来不久的陆甯。李晷晷转走前,为学校开设了一个新的奖学金——‘余晷奖’,意在要珍惜剩下的时间。余晷奖每年评定一次,获得条件是,嗯,我看看……” “在每科成绩都优秀,即分数是该科目总分的百分之九十之上——的情况下,两学期期末成绩汇总得到全年级第一的同学能够得到这个奖项。奖项的奖金,正好是我们学校两年的学费。这可真是……十分的可观,我都有点惋惜自己是老师而不是学生了。感谢李晷晷同学的慷慨,希望同学们可以戒骄戒躁,好好学习。” 尽管老师没有什么暗示的行为,但我发誓,在宣读余晷奖学金的获奖条件的时候,不少人都转过来或明或暗地看着我。 最开始还有幸灾乐祸的人,可等到老师宣读完毕后,他们转过来看我的脸上,就只剩下嫉妒和恼怒了。 得了,就算没遇到这件事、就算他们没做出那副表情,我也知道他们对我的嗤之以鼻。 李晷晷是好意,我知道,我也知道自己会为了奖学金努力的——它非常丰厚,不仅可以解决我的学费问题,还可以让我过得更加惬意。 我是应该感谢她的。我趴在桌子上,侧着脑袋,心里什么想法都没有。哎,我之所以还在读书,只是为了打发日子,又不是真的想活出个什么人样子。 ——她多此一举了。 尽管事实是这样,但是不可否认,在听到李晷晷特别的“临别赠礼”之后,我还是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任谁也不会嫌钱多啊。我在心里给自己作出解释的同时,无法忽略我的小小疑虑。 李晷晷的转学原因,老师解释说是“月考成绩不过关”才转走之类的,可在我看来并不是只是如此。事实上,我心里很怀疑李晷晷转学的真正的原因,其实和上个月在猎场——好吧,射箭俱乐部——我遇到的那个奇怪的“男尸”脱不了干系。 ——哦,不能怪我不尊重,毕竟后来他也确实变成男尸了,所以这是个事实。 射箭俱乐部是由李晷晷家开的,而且看上去那里还挺多人去的,而其中就不乏许多大户,甚至还有他们家的合伙人。如果有“死人”这样的事情出现,一定事情会被人发现、被揭发出来——可是没有。 这也许会被李家用钱权压下来,可是也不会寂静如鸡到谁也没有消息,至少班上的千金们的反应就很生动地说明了她们是不知道这个事情的——她们可相信老师给出的那个理由了,还在嘲讽我居然不肯好好辅导自己的朋友,以此留下她呢。 一个月以来,新闻上压根儿没提过这件“射箭死人事件”,甚至八卦出了新高度的班上女生们都没有传出哪怕一丁点相应的风声——这不是说李晷晷人缘好到别人都肯为她三缄其口,因为这是不可能的,像富家女们全靠这点乐趣过活似的“热情”,不可能知道了却不议论——于是唯一的解释就是:她们是真正的也一点儿不知道这个事。 这种“大事”被捂得严严实实,一点消息没走漏,但是在李晷晷转走后,射箭俱乐部就换了东家——这还不能说明点什么吗? 可是我没有办法求证,因为李晷晷走得十分干脆,一点儿没透露给我她要搬家去的地方、要读的新学校,或者是转学的真正原因。 真正的原因?当然了,她不可能不知道的。以她的脾气,如果不是用真实的理由说服了她,她是不会服从家里的安排的。 那么问题就从“李晷晷为什么悄无声息转了学”变成了“她家里为什么掩饰这个事情”了。 只是射箭杀人的话,不至于要丢弃这么大的射箭俱乐部,甚至还做到了举家搬迁这样的地步——人们都是健忘的,这样的新闻就算没压住,爆出来,李家大可找到家属赔点钱,用点关系和警方周旋;过一阵子,也许几年,也许几个月,也就不会有谁计较了——何至于反应如此之大? 他们离开得虽然晚了一个月,显然是想借着李晷晷转学为借口,好巧不巧的,这不是正好给他们全家收拾妥当留时间吗——因此,看起来正常的离开轨迹,反而显示出了古怪——要我说,他们掩盖这个“射箭死人事件”,倒不见得只有他们自己在避讳什么,而更像他们在给什么人腾地方来处理这个“不简单的事件”,更有甚者,就是那“什么人”在帮助他们去掩盖事实,并接手处理后续的麻烦。 “什么人”不仅知道这件事情,非常重视,还动用更多的资源来把这个事情搞定了,还让李家都离开,避开这个事情,或者说,让他们避开了这个事情的其他的、更严重的可能后果。 问题至此,就从“李晷晷家里为什么掩饰”变成了“是谁(或是什么)在让他们腾位置”了。 那个“谁”必然是知道一个月前我的遭遇的人。 想想看,李晷晷那时候虽然没有遇到“男尸”,但是我遇到了,不过谁知道我遇到了呢?也许就只有那个射箭的人。 把活人变成尸体,射箭的人有恃无恐;就算那个奇怪的人是真的神经病,但是他也没必要真的死。 就我所知,正常人遇到这种事情的态度难道不应该是把那个人控制住,然后送去医院?可是那个射箭的人非常笃定,箭头深深扎入背部的那个狠劲,显然射箭的人是没有准备留活口的。 ——因此我不觉得那个人只是为了救我,要真这样想,我就太天真了。 那么我能从现在射箭俱乐部的新东家是谁来入手吗?我想,这个问题格外简单,在班上随便抓个人问问就能知道这个答案(如果他们竟然乐意为我答疑解惑的话),所以这恰恰说明,这个新东家不见得是真正的“什么人”,而是他(们)推出来的小虾米。 亲自上阵去一探究竟又如何?不行的,我这样没身份的人是不可能进得去射箭俱乐部的,再加上我还没成年,并且“射箭者”肯定知道我一个月前的遭遇,既然他当时没有露面,没道理现在会自爆身份;他和他背后的人都能让李家“被”迁走,我能查出个什么来吗? ——显而易见,这条路走不通。 其实说起来,真相这和我似乎没有多大关系,要真说,我还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比较好,毕竟李晷晷都用“余晷”这么隐晦又明显地告诉我最好“一心只读圣贤书”了。 况且,你看,“射箭者”顺带救了我,还没有杀我灭口来掩盖“一个月后要把李家都销声匿迹才能掩盖住”的事情,可见还是很“心善”并且了解我的冷漠作风了。 心狠手辣、一箭毙命的凶手,突然发了一次难得的善心?难道善心是给陌生人的吗?恐怕不会,所以“射箭者”搞不好是和我有关联的人。 一个自认为很了解我的人,一个关键时候心狠手辣却放了我一马的人…… 我的目光落在旁桌和手上的那封信之上。 还有谁和李晷晷一起人间蒸发的呢? 答案呼之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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