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我故作淡定地问眼前的人。 蓝眼睛,黑头发,高个子,简直就是本杰明的翻版,不过这么年轻当然不会是本杰明的老爸…… “莉莉。”这个家伙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执着地叫我。 “那是我的名字。”莫名其妙的第六感来得快、去得更快,像是坏掉了,在这个人无辜的眼神下飞快地消失,于是我难得地表现出了耐心。 ——对啊,我认识的那个人早就葬身火海了,也不知道我脑子里在想些什么鬼故事。 这世界有我一个“鬼”就已经够不可思议的了。 我又问了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这下,“本杰明”干脆不说话,视线有所下移。我跟着看过去,是刚才掉地上又被我捡起来的甜点。以我照顾教堂孩子们的经验,我迅速意识到他行动的意思,抬手抵住他:“不,那个不能吃!” 他却不管那么多,执意向我走过来。我这次明显感觉到了,之前被扑倒、压住的时候不是错觉,他真的很沉。虽然对人类女性来说,这样的力量是重的,对我而言不见得——可问题就在这里,他只是自然而然地前进,没有刻意用力气来对抗我支着他的手臂。 我不得不再次申明:“不行!” 这个奇奇怪怪的家伙,是之前本杰明说过的7岁的弟弟? ——7岁?开什么玩笑。 我7岁要能长这么一大坨,那我也不会被孤儿院的倒霉孩子们欺负成那样了。 面前的人总算在我准备不再克制力气的前一秒,停了下来,甚至还委屈巴巴地望着我。 我:……罪恶感是什么,能吃吗。 我往后走了一步,他也有学有样地主动退了一步,长腿一弯,坐在我之前坐的位置。 ——端端正正的样子。 在太阳下始终打着伞的先生,像一朵会走路的黑色蘑菇。 而且这个“蘑菇”最近乐忠于把我抱起来走。照先生这个习惯发展下去,我很怀疑自己以后还能不能直立行走了…… 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尽管心态上相对成熟,但我毕竟还是个孩子,让我懒一下吧。 今天是铁打不动的出门的日子,每周总有一天不管天气如何,先生都会带我去公园玩。 ——准确来说,是“看”我玩。 和新认识的朋友们玩到一起,这会有助于我赶紧习惯孤儿院之外的生活;我非常认可先生的想法,乐于认识些“正常的孩子”。 在晴天,我和别的孩子们玩到一堆的时候,先生一个人坐在长椅上,撑着伞,一坐就是一上午,直到我玩累了,才起身带我回“家”。 先生坐得很端正,眼神却一直跟着我。偶尔我回头看他的时候,他便会对我微微一笑。 ——不知道为什么,这让我心里有点隐约的难受。 那两个一直存在的问题在脑海里越来越大声: 为什么是我?他到底在看谁? 面面相觑。 难道今晚上就这么耗过去了?我面无表情看着眼前人的坐姿,拼命把脑子里断断续续回忆起来的往事赶走。 “你是本杰明的弟弟吗?”我忽然出声,借此挥散他长时间不说话给我的诡异感觉。 “是的。”他这次倒是乖乖地回答了,这是个不错的开始。 “你……多大了?”俯视的感觉也很累,我索性拉开旁边的椅子,隔着桌子,和他面对面坐下。 “七岁。”他回答。 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我没有说话,他却来了兴趣,自顾自地说起来:“我是西里斯肖,你是莉莉。” “好吧,原来你们姓这个……西里斯,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我的?”这真是奇怪,我以为我是头一次见到他呢。而且,阿福和本杰明会和一个心智7岁的大个子讲我的事?他们甚至从未提到过这位没有在我面前“出镜”过的“小少爷”! “我就是知道。” 西里斯不说话的时候冷漠得有些瘆人,在此时倒是很孩子气地露出了有些得意的笑,“莉莉。” 我忍不住小小地扬了下眉头。我倒是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这么好听,这才多久,已经听到他叫我好几次了。眼见空气又要沉默,我接上话题:“你从哪里冒出来的?还有,我吃东西的时候,你看着我做什么?” 西里斯明显地回想了一下,忽然站起来,弯腰来拉我的手。他的动作连贯,对我来说却算得上是慢动作了。不过我没有过度反应,借力站起来,让他能顺利地把我拉走。 我的问题有这么复杂吗,还亲自给我演示?我脑子里想法乱七八糟跑了一圈,又想起来什么,回头看了看被遗弃在桌子上的小甜点。 再见了,我的小甜点。如果本杰明突然回来,但愿他不会也像他弟弟一样傻乎乎地想吃掉你。 啊,要是吃掉的话也好。就当是把我晾这么久的报复好了。 谁让他还有用呢,哼。 本以为西里斯将带我去的,就是附近的某个房间,结果我就这样被西里斯拖出了这栋楼。 我:??? ——我是不是第二次被Shaw家的少爷“拐卖”了? 天已经黑的不能再黑,现在离“恶作剧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我们的小萝卜一定都睡死了。我摇了摇依然被拉着的手——啊,真是抓的死紧——这位小少爷到底是把我带到哪里去? 早知道走这么远,我该留个字条什么的——譬如“莉莉到此一游”“西里斯绑架了我SOS”之类的? 呃,算了吧。 我一边风中凌乱,一边打量周围,夜视能力让我有机会“参观”一下这个已经来过很多次,但是从来没有机会参观的城堡。不得不说,这地方真是出奇的大。 本杰明家里到底是做什么的,我貌似一直没问过?我又想起他对“那个怪物”以及活体实验的态度,忽然有点糟心。 ——我是怎么选择性忽视了这一大堆异常之后,和他相处的? 我就知道,自己这该死的“冷漠病”又发作了。 变成长生种之后,我只注意到自己的体质以及对人类生死的态度发生了变化,除此之外,貌似我与之前的自己并无什么差别;或者说,我非常雀跃地抛开了自离开先生之后,我身上的所有伪装——那些便于我混进那个有钱人颇多的学校读书的伪装——因此我更加接近孤儿院的那个莉莉的模样。 冷漠自私,无关的事情一不留神就会被我自动忽视。并且在平时,和正常人无二,然而一旦有任何意义上会威胁到我的存在,我的狠心程度总是在刷新极限。 我想真正正常的同龄人不会像我这样的,但是维持我的现状有何不可呢——是我的过去成就了现在的我,那就没必要矫情地质疑自己。 性格决定命运,我有本事塑造出现在的性格,那我就有觉悟迎接可能的命运。 噢,命运——这个词儿已经够矫情的了。 我就知道自己还是逃不过这一劫——虽然似乎每个孩子都会有这样的“命定行程”,但是和一堆孩子关在同一个区域内(住宿学校)——恕我直言,我要真喜欢这样的命运,还不如就待在孤儿院算了。 至少那里的规则我已经摸熟了,而现在将要去的学校却没有。 “我会想念您的,先生。”我企图蒙混过关,“学校不适合我这样的孩子。您知道,离开您的甜点我可是一天都活不下去。” 先生的黑伞靠在身侧,他深深的眼睛着看我,也不出声,端正坐着的样子格外的…… 好吧,这样的姿态,我真是一句话也哔哔不出来了。我从了还不行吗。 ——小莉莉最怕之“无表情.jpg”。 呃,这些新词都是公园里认识的宅小子比利的“耳濡目染”。我这个年纪真是容易受到别人的影响——如果我真的愿意受影响的话。 “那先生,您能来看我吗?”我开始争取福利,盯着先生的眼睛,生怕他看不到我的真诚。 “我想我们依然能有‘公园日’,”先生终于开了尊口,语气稍微有点无奈,“莉莉,要乖。” “那……先生,如果别人问起,我能告诉他们您是我父亲吗?” “父亲?”先生的脸上似乎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但是很快便闪过去了,“不,我不是你的父亲,莉莉。” 我怅然若失,还没来得及伤心呢,只听先生又说:“叫我流白吧。” 这是第一次听到先生提到他的名字。 “西里斯。”我察觉到这不是通往任何住楼的一条路,当即把一言不发的西里斯拖住,“我们要去哪里?” 西里斯沉浸在认真地看路中,可能是忽然发现走不动了,才疑惑地回头看我:“莉莉?” 啊,又叫我的名字吗。我有点无奈:“西里斯,这是去哪里的路?” 为什么只有稀稀拉拉的藏地灯——这显然和之前住宅楼附近的照明设施不一样。 “我住的地方。” 好家伙,真是言简意赅。这个城堡和附近的一大片领域都是“你住的地方”,所以他是在说废话。不过我不认为他是在搪塞我。 我没有放手,凝神往周围探了一圈:鬼气森森,只听得到一些细碎的虫鸣。 ——要不是我是“鬼”,我就要开始害怕“鬼”了。 “你步行的话,还要走多久?”“快了。” 所以那是多久…… 这小子,该不会是迷路了吧?我怀疑地去看他的眼睛,却发现他也在看着我。 等等,他在看我? ——我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这么黑的地方,为什么他能准确找到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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