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夫人一行人与云重皆离去后，少年的神色终是委顿下来，似是再也压不住未复的伤势，无休无止地低声咳嗽起来。 雪陌忙一把扶住他堪堪欲倒的身子，慢慢把他引回了屋中坐下，手忙脚乱地为他倒了一杯茶放到他手中，同时为他拍背顺气，忧心忡忡地观察他苍白的脸色：“阿夜阿夜，你怎么样？” “无妨……只是有些累而已。”少年低声咳嗽了半晌，又喝了些热茶，才终是缓过了气。他慢慢摸索着抚上了雪陌为自己拍背顺气的手，指尖在她红肿皲裂的手上流连了半响，才终是低垂了睫羽，神色复杂地轻声道：“真是傻透了……你怎么就能答应她，拿自己的名节去交换……” “可是我不想要你死。”雪陌轻轻伸手抱住了他，把小脸埋在他的胸口，闭着眼睛聆听他清晰而稳定的心跳，慢慢地道：“只要能救你，我什么都可以答应。别说是名节，哪怕是要我的性命我都愿意。” 少年闻言神色震动，默然无言地用冰凉的指尖轻轻抚着她柔软的头发，良久，才沙哑着嗓子开口低声道：“说什么傻话……对女子来说，名节何其重要。你若是真为我毁了名节，才真是要教我后悔一生……” 雪陌却是抬起了小脸，小猫一般望着他道：“可是……不管我的名节毁没毁，阿夜你都当着云表哥的面答应了会娶我的。你一定会娶我的，对不对？” 少年听她再度提起娶她之事，禁不住耳根又泛起了一层薄红。他脸红了好半晌，才终是神色有些无措开口承认道：“我自是……自是……想的。但是……但是……” 他这般腼腆羞涩欲言又止之态，直与方才和云夫人对峙时的冷静镇定判若两人。 而雪陌终于听他亲口说想娶自己，只觉心都漏跳了一拍，紧张地望着他锲而不舍地轻声追问道：“但是什么？” 少年红着脸，似是犹豫了好半晌，才微微低垂下眉眼，有些不安无措地低声道：“但是……我的身份不好，大抵是配不上你的罢……而且最重要的是，我真的……真的什么都没有……” 雪陌望着他腼腆吞吐的神态，只觉连心都酸酸软软地揪疼了一下——他为了自己，连命都可以不要，但是提到娶她为妻，竟还担心会委屈了自己。 雪陌忍不住红了眼圈，心中却又莫名忍不住觉得欢喜，他心中终究是愿意娶自己的。她抬手揽住了他的脖颈，边抹眼泪边咧着嘴笑，鼻音浓重地道：“什么叫你什么都没有……你有那么多银票那么有钱，生得又那般好，怎么就配不上我了……” 她红着眼圈望着少年俊秀至极的脸，悲喜交集之下，凑上去“啪叽”便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仿佛是小孩子在宣示占有一般。 少年猝不及防，被她亲得慌了神，伸手欲推开她，却不料她如八爪鱼一般死死揽住自己的脖子不放，又终究不敢用力推她，只得无奈放弃。 他通红着脸手足无措了许久，才终于能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不要亲我了……” 雪陌望着他羞涩无措的样子，竟是忍不住破涕为笑，一本正经地抹抹眼泪，鼻音浓重地道：“那你说，你配得上配不上我？” “我……”他神色有些难言，纤长的睫毛垂落下来，不自主地微微颤动着，似是有什么极为介意的心结。又是犹豫了很久，他才小心翼翼地道：“我的眼睛是瞎的……” “那又如何？”雪陌神色不变地望着他，清清脆脆地道：“就算是你的眼睛真的治不好了，我也还是会嫁给你的。因为我会一直做阿夜的眼睛。” 少年闻言神色触动，竟是没想到她会回答得如此干脆果断，似是丝毫没把他的残疾放在心上。 他低垂着眉眼默然了良久，仿佛终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绞着手指轻声问道：“所以陌陌，你真的想清楚了，愿意……愿意嫁给我吗？” 雪陌毫不迟疑地望着他道：“我愿意！” “那……”少年仍是有些迟疑，欲言又止地道：“如果为了保命，我的武功，多半也是保不住的……所以以后，我大概也就和普通人一般，甚至比普通人的体力还不如……不但保护不了你，而且眼睛还是瞎的，很多事都做不了的……” “那以后，就由我来保护阿夜。”雪陌静静地望着他，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烦，似是理解明白他所有的犹豫与不安，轻轻地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脸上，坚定地道：“我会保护你，照顾你，做你的眼睛。我们远离江湖，远离纷争，做一对平凡的夫妻，开开心心过一辈子。” 少年的指尖触着她羊脂玉般细腻微凉的肌肤，听着她平静坚定的声音，终是忍不住轻轻抚着她的脸，眉目间尽是缱绻情丝，沙哑着嗓子轻声道：“我从未想过，自己可以有这般的福气，可以娶到你，与你一辈子在一起……” “只要能和阿夜好好在一起，我可以不报仇，可以忘记雪堡，可以什么都可以不要。”雪陌红着眼圈，眼有泪光，却是眉眼盈盈带着笑意：“我们去找一个世外桃源一般的村子，隐姓埋名，盖一间小屋，你杀猪我卖肉，再栽上许多许多竹子，就像在听风海一样。毕竟人无肉则瘦，居无竹则俗，这样我们既不会瘦，也不会俗。” 少年听她絮语着来日时光，亦是忍不住柔和了神情，眉目中带着一丝憧憬，摩挲着她的手道：“你既嫁给我，我自是不会让你吃苦受委屈的……我就算没有了武功，拿刀总是熟悉的，所以杀猪卖肉的活计，我一人来便足够。而我虽看不到，但是劈柴挑水，洗衣做饭的家务活都是能做得的，所以你只管吹笛子喝茶看画本子，只做你开心的事便好……” “那怎么行？所有的重活累活都是你做了，我只管吃喝拉撒睡，你当是在养猪嘛？”雪陌偎依在他胸口佯做抱怨，心中却是甜丝丝的，认真地道：“我说过要当你的眼睛，便会任何事都陪你一起。那些枯燥的活计有我陪着你一起做，还能说说话解解闷，总是好过你一个人的。只要你不嫌弃我笨手笨脚，总是做错事就好。” 少年闻言，摩挲着她手上皲裂的小伤口，却是脸色微红，半晌才轻声道：“我不舍得你做这些重活累活，是因为你其实……其实也有活计的……” 雪陌顿时好奇起来，小猫一般望着他道：“那我的活计是什么？” 少年的耳根却是更红，雪陌再三追问之下，他才红着脸道：“你要……你要生娃娃的……” 雪陌一愣，随即却是仿佛被他提醒了什么一般，恍然大悟地道：“对对对！我们要生小娃娃的！怪不得我刚才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原来是忘了生娃娃的事情了，这件事交给我了！”而言毕，她却是又有些疑惑，不禁拉拉少年的衣角问他：“可是……娃娃要怎么生啊，我好像不会生娃娃，爹爹和娘亲都没有教过我的……” 而少年闻言，耳根又红了好半晌，才道：“我听别人说……是……是肌肤之亲，就会有小娃娃，大概也就是像刚刚你亲我那样吧……” 雪陌闻言愣愣，回过神来，却是不禁大惊失色，慌乱地摸着自己的小腹道：“那我肚子里是不是已经有小娃娃了？！” “不过就一两次……应该还不至于吧……”少年面红耳赤，坚持着把她推开一些道：“所以，所以才让你不要随便亲我的。我们还没有拜堂成亲，你若老是亲我，万一真有了小娃娃就不好了。” 雪陌觉得他说得极有道理，当下慌忙离他远了一些，不敢再像八爪鱼一般缠在他身上，犹自惊疑不定地道：“拉你的手会不会也有小娃娃？” “那应该不至于吧……”少年脸上已经没那般红了，冷静下来分析道：“肌肤之亲，应该是着重指第四个字‘亲’，所以只要不是亲，拉手自是应该没有小娃娃的。” 雪陌头一回知道如何生小娃娃之事，回想昔日在雪堡的种种，只觉得愈发忧心忡忡：“爹爹亲过我，表哥亲过我，姐姐亲过我，连黑将军都舔过我的脸……这……这……会不会都会有小娃娃？” 少年愣了愣，想了想，只得硬着头皮分析道：“你姐姐可以首先排除，因为生小娃娃要一男一女才行；你爹爹应该也可以排除，因为你是他和你娘亲生的，大概不能再和你生……黑将军也可以排除，因为它只是一条狗而已并不是人；至于你表哥……你表哥……” 雪陌紧张地望着他：“会不会有小娃娃？” “不会。”少年终于一口否认，似是找到了理由，冷哼一声道：“肌肤之亲生小娃娃，最重要的一点是两情相悦。你喜欢的是我，所以自然不会和他有小娃娃。” 雪陌听他说得有理有据，终于是放下了心，摸着自己的小腹道：“太好了。我只想给阿夜生小娃娃，而且要生一大堆小娃娃。” 少年听她这般说，终是舒展了眉眼，摸索着拉住她的手，把她红肿皲裂的小手覆盖在自己手心里，柔声道：“好。以后我杀猪卖肉，你来生许多小娃娃，我们远离江湖纷争，开开心心过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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