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好听,王爷不就是想将臣妾灌醉,然后再把休书硬塞进臣妾手里吗?”心慌意乱的看着盛气凌人的他,云悠一个口快就说出了心中的想法,也管不着这样是否会彻底激怒他。只是觉得这种时候应该说点什么,不管是什么,只要不再和他眼对眼的干看着,让自己从他那双可怕的眼神中挣脱出来。 “休书?”仿佛是脸颊被人猛抽了一巴掌,冷牙的表情遽时僵住,视线凝滞在云悠脸上,眼神开始变得恍惚……迟疑了会儿,才似笑非笑扬起唇,轻微的抽搐着嘴角,道。“本王不说,你倒先提了起来?” 云悠见情形不对,再也顾不了许多,心一横,抬脚就打算从他身边硬闯过去,否则她真的不敢保证此时这样的他会不会杀了自己。 “你给我回来。”冷牙伸手,紧紧抓住了她的左手腕。本来今天把她带到这里,不是为衣裳一事,也不是为休书,这些他都打定主意先暂时搁置一旁。而主要的目的是想向她打听有关上次楚公休在书房跟他提起的,自母后死后就一直困扰着他和父王的那件事,有意选择暖亭,也仅是因为这里相对整个王府而言是最不易受人打扰,最适合谈话的地方,所以根本就不是她自以为,他故意将她拖来这种幽静之地秘密杀掉的那样。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对于休书一事她会如此敏感,这一来,又无端挑起了他心中的病疽,想忍都难。 “放开我。”见他隐忍的情绪终于爆发,云悠挣扎着,此时保命要紧,再也顾不得身份的矜持与稳重,右手使劲扳开他的手指。“我说过不会接你的休书就是不会接,快放开我。” “为什么不接?你我之间有名无实,并无夫妻的情分,况且你爱的人也不是我,为什么还要这样死缠着不放?”不管她的指甲在自己手上怎样又挖又挠,冷牙就是一根指头都不松,他狠狠摔掉手里的玉杯,红着眼,怒气冲天的咆哮着,畅汗淋漓的发泄着心中对她以及这门被迫的亲事的怨怒及恨意。“你是以和亲为名义下嫁给本王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说难听点,你不过就是朝廷派到本王身边的一条狗,没有半点尊严和身份可讲。”为了撵走她,冷牙极尽刻薄的说着,且专拣难听的话打压她。他从怀中掏出折叠的休书没有抖开,就直接往她被抓着的手心里塞。 “王爷说得没错,正因为我们不是两厢情愿,只是基于相互的利益调和才叫和亲,既然你都清楚,又何必自己跟自己较劲,找不痛快呢?王爷骂臣妾是狗,那么臣妾这条被旧主人遗弃,现在送到新主人身边的狗又怎么可能轻易离开王爷呢?”她说,死命攥紧拳头不让他有可趁之机,却在手腕与休书间自顾不暇。冷牙见她固执得很,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再次加重了握住她手腕的力道,想利用疼痛迫使她张开手掌。 突如其来的剧痛,呈一股强势而不可抗拒的力量从手腕快速灌进五根指骨关节里,冲上指尖,就像撑开的伞骨一样,她不得不松开五根紧曲的手指,大叫一声,惨了脸色。看着冷牙趁此就要将那张休书塞到她手里,她胸口一紧,心下一急,下意识的抬手,用力挥上了冷牙的手腕,冷牙没防备,结果手一抖,那张皱巴巴,差不多已经被捏成团的休书就这样被抛落到了她身后不远处的一个角落里。 见休书掉地,冷牙赶紧绕过她去捡……云悠转过身看着急了,木头似的杵在原地早已忘记逃跑。她知道仅凭自己的这点力气不能和他硬碰硬,但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把休书捡起来以后再重新塞给她,心里乱糟糟的静不下来,跟火烧一样,焦急的视线在亭子内忙不迭地晃来晃去,落在柱子上,屏风木壁上,还有那个被摆满了酒菜,香气四溢的桌子,眼神即镇定下来。既然上次已经撕了他一封休书,这次再毁一次又何妨?反正她跟他之间早就没了那层“婉转”的关系。 冷牙弯下腰正要去捡起休书,却这时一泼“水”从天而降,不偏不倚,正好浇在那张休书上,上面还搭着几匹青青的菜叶和滚着一颗白色的肉丸子。 扩张的瞳孔,震惊的看着那荤素油渍掺和在一起,面目全非的休书,冷牙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弓着背脊好久都没有动静…...第一封休书她当着他的面撕成了碎屑,这第二封在未送出以前也落得了如此下场。这算什么?天意?难道这个女人是老天爷专门派来气他早死的?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团乱七八糟的东西,冷牙怒火攻心,收回手臂,他缓缓从地上站起身,侧过头怒不可遏的瞪着她,眼布杀意。 叫他这一瞪,云悠当即吓得一个哆嗦,耸了下肩膀,脚下又下意识的向后退一步。手里抱着那个空空如也,还贴着淡淡余温的青瓷大汤碗,她知道自己闯下了弥天大祸,可是就算在劫难逃,她也必须得逃。 匆匆放下汤碗,云悠转身朝门口跑去。 “这是本王母亲生前用过的东西,你不配。”云悠脚下还没走动一步,背后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生生扯退,踉踉跄跄倒去两步,随即后脑勺一阵闪电般的刺痛扎进头皮。“干什么?”抬手捂着头发被拔,发疼的后脑勺,她转过身,气呼呼的冲他嚷道。 而冷牙却不然,他左手拿着从她头上扯下的抹额,像炫耀战利品一样的对她来回左右的晃着。一脸怒气已然变成了得意,且嘴里还振振有词地道,“这是属于历代兰荠王妃所能佩带的饰物,你没资格。”他在心里嘲笑自己的天真,竟会听楚公休的话相信这个女人可以帮他,看她现在的样子,今天若不将她赶出府邸,日后还不成了祸害? “臣妾正大光明踏进兰荠王府的门,凭什么没资格?”云悠恼火的看着他和他手中的抹额。 “就凭你现在对本王大吼大叫,没规没距的态度。”冷牙垮着脸说。 “遵照礼数,臣妾身为公主,你区区一个小藩王见着臣妾还应礼让三分,若臣妾蛮横,必要王爷下地跪拜才肯罢休。”云悠理直气壮驳回其言。本来她是不想这样把一个假公主的头衔挂在嘴边招摇,但是他抢她抹额在先,这便怪不得她无礼。“还给我,你还给我……”她小两步跑到他面前,却怎奈两人身高相差实在太大,她不得不跳起来去抢回那条被他高高举在手中的抹额。 冷牙高举手臂,幸灾乐祸地欣赏着没跳多会儿就气喘吁吁,小脸娇红的她,之前郁闷的心情别提有多解气。 “给我,快还给我……”云悠跳着,喘一口气,然后继续跳,再歇……就这样一直持续着。可费了半天劲儿,死活就是够不着,连他的袖子口都没碰到半寸。连续几趟下来,她又热,又气,又急。四肢,胸口,脑袋,全身上下到处都堵得慌。“快点还给我。”一心想着要夺回抹额,云悠再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她伸手抓住他的衣襟,说什么也要抢回这条已经属于她的抹额,因为她深知抹额对于她在这个王府,在兰荠的身份和地位有多么重要,就像皇后的凤冠一样不可或缺。 云悠越是努力跳,冷牙也就越是看得起劲,好不得意的抿着嘴,活像面前蹦跶的就是只猴儿。 突然,他伸出右手食指勾住云悠腰间的束带,往自己身前轻轻一拉…… 仰着脑袋,一门心思的放在他手中抹额上的云悠,压根没注意他这个举动,脚心不稳,就这样在他的带动下,毫无预警的……两人身体紧紧相贴,她的唇主动“撞”上了他左边的脸颊。 顿时惊吓过度,花容失色,云悠从冷牙的衣襟上迅速弹回双臂,和他分开。脚下一个趔趄,可这时冷牙又顺势狠推了她一把,她也不知道是这一把,还是自身原因,仿佛失去重心的身体就跌跌撞撞向后退去,撞上桌沿,撞上灯柱……终于在墙角稳住了双脚。她无力的倚着墙壁,又险些滑倒,捂住发烫的嘴唇,眼神惊恐的看他一眼,就立马低下头紧盯地面。不知所措的心情,好像一觉醒来发现被人弃于荒无人烟的大漠里一样,那种一望无垠天地相接,漫漫空迹唯有黄沙作伴的孤清和无助,呼呼绕耳的热风无限增剧着内心的恐慌,害怕……怎么会这样?她在心中这样问着自己。她从来没想过要与他产生肌肤之亲。可是为什么刚才……? 他会…… 惶惶不安的眼瞳再次看向他寻求答案。然而冷牙却捂着左脸,厌恶和愤怒交织的眼眸中带着一股强烈但又委屈的恨意,咬牙道。“不知廉耻。”随后就生着闷气甩袖而去,拿着她的那条抹额。 这一骂,骂得云悠莫名其妙,晕头转向……看着那几个尾随在他身后一同离开,但不知是什么时候站在门外的大臣,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且还表现出一副好像被她侵犯到的样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到底是安的什么心? 上次从暖亭回来以后,又是整整的三天过去了,三天里,云悠的心就一直没有平静过,反复回忆起当天的情形,既羞,又恼。并且更困扰她的,是怎么都琢磨不透的冷牙的目的,说来他是真的讨厌她,这一点,已是这府邸上下人所共知的事实,多说无益……可她就是不明白,既然对她恨之入骨,像那天那样使劲推她一巴掌,或是满嘴冰冷的谩骂,这些她都能理解接受。但为什么偏要多此一举摆弄这么一出?没错,当时她确实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被一股外力牵引,暖亭内的两个人,如果不是他还能有谁?风吗?她可不认为自己的身子骨会弱到随风倒的地步,况且还倒得那么“刚好”。 之前两人为了抹额针锋相对,突然间他就拉了她一把,做出亲热的举动。而她转过身时,就看见了那帮目瞪口呆,下巴都快掉到地上的大臣站在门外,这没法不让她去怀疑他是故意害她“主动”凑上去的,为的就是让人看见……假如真是这样,那他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啊?毁她名节?可她的身份已经是他的王妃了,根本不存在“毁”字一说。还是让人看见她有多“黏”他?又让人看见他有多讨厌她?不无聊吗?早在成亲当日,洞房当夜,她这位新妃就被漂漂亮亮的冷落了,还有什么比这更完美的证明呢?他有必要吗? “王爷。”突然,不知什么时候走近身边的琼珠看她想得入神,心血来潮,对着她的耳朵冷不丁地就是一吼,顿时把她吓得从床沿边上跳了起来。脸色刷白,乍乍惊惊的大叫一声“王爷来了”,眼神仓皇的在房内扫视着,似乎连方向都摸不清了。 眼见被自己捉弄得手忙脚乱的云悠,琼珠“扑哧”笑了,并还不忘揶揄道。“我家娘娘长进了,也开始学会想人了?” 朝空无一人的外室紧瞅几眼,云悠才昏头昏脑的从琼珠的笑声中微微缓过神来,耷扯下小脸儿,表情失望的暼她一眼,惊魂未定的抚着起伏剧烈的胸口,没好气地道,“胡说什么呢?我哪会去想他。”步下脚踏,向外室走去。 “不然呢?你这三天两头的往那边跑,不都是去见王爷的吗?”琼珠跟在身后追问着,一脸笑意盈盈。 云悠停住脚,转过身指着自己光溜溜的额头,垮着脸,语气带些责备的说。“你没瞧见我这里缺了什么吗?” 琼珠看着,半收住笑容,佯装正经地道。“老王妃传下来的抹额。” “我这几天去找他就是为了要回抹额,没了那玩意儿,我还算个王妃吗?”云悠气呼呼的说。 “恩,这倒是,毕竟这关乎到一个人的身份和尊严。在兰荠,一个普通百姓哪怕家徒四壁,没饭吃,没衣穿,也绝对不能少了这个。何况你身为本国王妃,没了抹额更会招来闲言碎语。”琼珠点头肯定的说。表情是认真了不少,但看着愁眉苦脸的云悠,眼珠子提溜一转,隐隐闪动的笑滟又再度活泛起来。“不过倒是有这么一类特殊的,即使不需抹额,也能在兰荠稳当生活。”幽幽上翘的嘴角,琼珠别有深意的注视着云悠,一副等待好戏的样子。 “什么?”无端被挑起了好奇心,云悠信以为真地看着她。 “牲口。”说完,她脚下赶紧倒退数步,站在离她五尺远的地方呵呵的笑着,笑眼狡黠。 “讨打。”云悠抬起手臂,瞪着毫无怒气的眸子假意恐吓她,紧皱的眉头却缓缓舒展开来,说。“小心我没收了你的那些宝贝匣子。” 琼珠捂着肚子笑得前仆后仰,好半晌儿都没能止得住,“好了,好了,说正经的。”擦着湿润的眼角,她说。“你去过这么多趟,都没讨要得回来吗?” 看她一眼,云悠沉沉一口气叹,然后转身继续朝门口走去,一边走,一边说,口气讽刺。“你们家王爷成天窝在那戏楼里听乐赏舞,和芮娴小情儿调着,小酒喝着,过得那叫个快活。我在外面嗓子都快喊破了,他死活就是不出来,也不许人传话。” “那你岂不是连王爷的面都没见着?”看着她白皙的额头,琼珠不动声色,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平淡地问。 云悠蔫耷耷的点着头。 “我就说吧,往王爷的衣裳里塞那种东西,他一定不会放过你。”琼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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