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什么最动人,仁爱悲悯,舍生取义,抑或发自内心的关怀与担忧? 丘亦云不知为何这一刻他的情绪这般浓烈,但她知道自己已被他的目光灼伤,一路烫到心里。不敢多看,她念着色即是空,恨不得自己转投佛祖怀抱。她不过是想清静守个寡,为什么非要这样考验她? 然而没等她再多想什么,宫里来了人,传旨着丘三小姐即刻前往鸿胪客馆。为准备陛下乾明节祭礼,丘亦风已闭关祈福两日,还没到出关之日,京里出了怪事,陛下自然是来找丘亦云。秦戍刚轮值换班,这会没收到传召紧急进宫,问了内侍鸿胪客馆的情形,便主动要和丘亦云同去。 “三小姐,陛下口谕,请您务必以自身安危为要。”内侍毕恭毕敬,一边随着秦戍和丘亦云往外走一边说。 丘亦云闻言没有露出异色,心里却咯噔一下,陛下这话看似是与往常无异的关怀,但是经过前一段时间的事,她不禁多想,是不是陛下和她有了一样的猜测,也觉得前番大衍教余孽都是有意冲她而来? 若陛下真的知晓了她的推断,那他会作何想? “客馆那边具体情形如何?”秦戍不知丘亦云所想,向内侍追问到。 “南衡使团有两名侍卫暴毙,七皇子昏迷不醒,是客馆内的仆役发现的,七皇子倒在院内,身旁两名侍卫死相凄惨,而七皇子身上并未见明显伤痕。太医已经看过,看不出是什么问题。” “哪位太医诊断?”秦戍又问。 “乃是太医令左大人亲自看诊。” 言语间两人到了府门,门房牵好马在等,两人也不多说,带上随从就往鸿胪客馆而去。 南衡与北乾国力不相上下,此次南衡使团里又有一位皇子,鸿胪寺不敢怠慢,安排的都是客馆中最好的院落,亭台楼阁,雕梁画栋。 无论多少暗潮汹涌,南衡与北乾面上和平,不动刀兵三十余载,使团往来并不少见。此番南衡皇帝遣使北上,名义上乃是贺大乾皇帝三十生辰乾明节,遣七皇子亲来,带了两千余人。皇子出使自然非比寻常,但大乾也不可能容忍南衡军士在枢城肆意走动,因此七皇子的两千卫队均驻扎在城外,他只带了贴身侍卫二十人以及同来的臣属进城。 为贺寿而来,结果在鸿胪客馆内出了事,秦戍和丘亦云出身贵族从小浸淫,政治嗅觉之敏锐让他们都同时想到了此事可能的阴谋。可能是由于南衡皇子夺位之争,毕竟南衡皇帝老迈,儿子又多,成年皇子就有10位,至今未立太子。也可能是南衡主战派的阴谋,甚至可能是前段时间又闹出动静的大衍教。 两人到鸿胪客馆时南衡使团已和太医署、鸿胪寺两相对峙,太医令见丘亦云来了,立刻迎上前去,扬声对南衡使团那边说:“贵国七皇子殿下昏迷之症奇异,非寻常医术能及。此乃我大乾国师胞妹,术法通神,还请诸位让丘小姐为七皇子查看一番。” 丘亦云看向南衡使团,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还没等她想起来是什么事,就见使团内有人大喊:“就是这女子!殿下今日外出便是在这女子的卦摊前坐了坐,回来便出事了!定是她对殿下做了什么!” 听了这人的话她才想起来自己还是在外摆摊算卦的扮相,可不就叫人一眼看出来了。 南衡使团一片哗然,交头接耳讨论,有些人情绪激动起来。秦戍下意识将迈前一步将丘亦云护在身后,丘亦云却不急不慌。她绕过站在身前的秦戍站出来,示意秦戍安心,她只是平常声音开口,话却在一片嘈杂中落进了所有人耳中:“要害人总需要理由,我为什么要害你们的皇子殿下?” 现场安静下来,丘亦云直视站在最前方最像主事人的一名南衡官员,说:“更何况,以我之能,要在枢城杀你们皇子殿下,怎么可能让你们看出端倪?” 丘亦云话里的傲气如有实质,简直想让人送她一对大大的白眼。可她这么理直气壮的说出来,又让人觉得挺有几分可信,被她对上的南衡副使不禁放下了一半心。 副使身侧站了一位身材矮小的男子,虽然只有女子一般身高,气势却盛,只见他对副使附耳说了什么,副使点点头,便对丘亦云松了口:“我相信贵国不会以两国和平为代价乱来,这位大人,请。” “如今我也算身份嫌疑,那为了洗清嫌疑,我更要不遗余力救治贵国皇子殿下,你做了正确的决定。”说着丘亦云也不急着上去,她让客馆的仆人给了她一张湿布,三两下擦去了脸上的易容,“我并未以真面目见七皇子和他的随从,若我真的害了他,就不会带着易容来见你们了。” 副使微微颔首,这才算真的相信了丘亦云,言道:“大人,请原谅殿下的侍卫关心则乱,冒犯了。” “我无官无职,大人不必如此客气。” 丘亦云从分开两旁的人群中走过,秦戍寸步不离,太医令和鸿胪寺卿紧随其后进了七皇子越齐暂住的房间。 南衡副使和他身边的矮小男子也跟着丘亦云入内,丘亦云走近床边查看昏迷的七皇子的状态。只见他面色如常,气息平稳,只是像睡着了一般。 丘亦云又看他周身,果然发现了异常:“七皇子的佩玉呢?” 南衡副使没有露出端倪,眼神却飘向了身旁的矮小男子,两人交换一个眼神,矮小男子站了出来。他从怀里掏出一物,绢帕包裹,打开来,正是丘亦云今日在西市所见,越齐的佩玉。只是那玉早失了莹润光泽,变得灰扑扑的还爬满了裂纹。 “百闻不如一见,南衡的巫玉果然非同凡响,它替七皇子挡了一击。” “死了的两名侍卫,尸首何在?带我去看看。” 两名侍卫停尸在厢房,一行人前去,无须侍从动手,丘亦云掀开遮盖的白布,两具尸首的死状呈现出来。他们脸上的表情极其恐惧和痛苦,血肉崩开,脸上身上许多大小伤口,却不是刀剑所伤,而像是从身体内部爆裂开来造成的伤口。 在场胆子接受能力差一点的已经跑出去吐了,丘亦云却面色如常,甚至神色轻松了很多。 “你们殿下无碍,稍候我便叫醒他。”丘亦云起身往外走,矮小男子立刻跟上,皱着眉头忍不住问:“若是唤醒殿下也如这般,待如何?” 丘亦云停下脚步转身看他,面上没什么表情,眼中却含了一丝看破玄机、成竹在胸的笑意。 “尊师没跟阁下说过炼渊血咒?” 男子惊讶,丘亦云并未见过他,竟然如此轻易识破他的身份。如此他也不避让,执南衡巫师礼,向这位北乾术士致敬,自报名姓。他是南衡大祭司的弟子,名叫烈骨。北乾崇道,南衡尚巫,民间都有一些信奉佛教的。南衡群巫之首称大祭司,相当于北乾国师,地位尊崇,巫法高超。 “炼渊血咒有此等威力?”烈骨坦然道,“巫玉几近碎裂,完全失去了灵气,两名侍卫当场毙命,从发作到死连一息都没有。” 丘亦云轻轻摇头,说:“一般的自然没有。但若施术之人修为高深,且设坛持法,连祭七日,便可发挥出这样的威力。” “我入门时日尚短,所学不透彻,多谢赐教。” “我就不喜欢假谦虚的人。你能跟随使团来访我大乾,一定不是大祭司座下普通弟子。不过你说得也对,你学的还不够透彻,跟我比还是差了点。”破坏高人气质小能手丘亦云又是这么坦诚。 “敢问大人所言炼渊血咒是什么?”回到越齐的房间,南衡副使问道。 “一个游走江湖的邪道发明的咒术,百年前开始出现这一咒术,这人没什么文化,取名字也取得直白。炼渊血咒的特点就是让人如同置身深渊炼狱,体内血流不断升温,灼伤脏器,只需三日,就能让一个大活人变成一具煮熟的死尸。” “炼渊血咒太过恶毒,出现之初就有许多前辈寻求破解之法,又追杀创立血咒的邪道,这一咒术绝迹已经六七十年了。”丘亦云一边解释,一边走到床边,只见她拿出一面小金锣,放到七皇子耳边,运气一敲,巴掌大的金锣如有千钧重,“咚”声在整个房间里回荡。 秦戍脑中嗡一声响,一把抓住了丘亦云的手臂。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