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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相令你率营立刻迎战悉罗腾,取他首级来见我!”桓温怒声传令道。

段思一愣,似有不情愿,未立即领命。

“段思!可是怕了那大斧?”见段思未来答话,桓温更加气不打一处来,心中不禁疑道,莫不是这降将段思生了异心?为试其忠心,他有意当着众将士的面前出言激段思。

段思有勇无谋,桓温这一激,显然奏效。

“我段氏长矛何惧天下?丞相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取悉罗腾的首级来!”

“段将军,且慢。”见段思大步欲出营,郗超赶紧出言制止道。

“丞相,我军刚刚经历同山坡之败,军心受损,不宜此时出战啊。”郗超急急劝道。

桓温并不以为然,仍是一副天下尽在其掌之势,“一场小败,何足忧心?”

“丞相,我军自出兵以来,一路胜券荣荣,何曾遭此重创,不过一个时辰我军就损失了几千人马啊!燕军如此急战,必有深意,我们万不可中其圈套啊!丞相,三思啊,垂之威名,不可小觑啊。”郗超苦口婆心不停劝道。

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丞相如此急功近利,已经被名利蒙住了眼睛,不能识人之高明,己之不足,怕是会中了慕容垂的陷阱啊。一向英略过人的丞相,怎么此时就丝毫看不见危机与险境啊!

谁知,高傲自负如桓温,此时竟一脸鄙夷地问道,“垂之何人?”

想他桓温灭成汉,夺洛阳,一生战功赫赫,未遇敌手,哪里会把慕容垂放在眼里?

“丞相!”郗超还欲再劝,却被桓温一个凌厉的眼神扼住。

从那一个眼神中,郗超读出了桓温的战意决绝,还有,一丝无言的警告。他桓温之智,岂容旁人质疑?

这个时候,偏偏桓温最器重的弟弟桓冲出营督粮。郗超无奈地摇了摇头,若是桓冲在,定能劝住丞相。

天意啊,注定丞相壮志出兵北伐,却要无功而返!

“段思,还不迎战?”见郗超噤了声,桓温再次催促道。但是同时,他心中也不禁感慨道,郗超当真是知他之人啊,劝不住的时候绝不多言,聪明人啊。

“末将这就去!”段思硬着头皮应道,他迈出大营的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

段思手持红缨长矛,脚踏辽西汗血马,身后万余晋军步兵严阵以待,那气吞山河的威风架势和段思脸上愁云不展的忧虑,形成了格格不入的对比。

他纵马极慢,缰绳在手中握了又松,松了又握,进不愿,退不得,他就在这样两难的境地里不知不觉地与悉罗腾对阵。

悉罗腾一见段思出战,顿时浓黑粗眉一撇,一脸不悦地朝着段思大声喊道,“段思,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讨好那猬毛老头啊!”

“你不来叫阵,我何须出战?”段思似叹似反问,几分无奈,几分愤慨,一语尽。

他虽已降晋,但到底是段氏名门之后,一身傲骨擎天,怎可被悉罗腾说成是讨好桓温的懦弱之辈。

“那桓温老头不来北伐,爷爷我还不用来打仗呢!”对段思这样的说法,悉罗腾不以为然。战祸何起,根源都是桓温的野心所至。

“既然事已至此,你我各为其主,也无须多言。”段思自知,在投降桓温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做了抉择,是无法回头的抉择。

悉罗腾虽是个木讷猛将,但此时也看得出来段思脸上的决绝。他赶紧纵骑上前,将赭白宝马离得与段思更近一些,大喊道,“段思,你可识得此马?”

段思一愣,他慢慢望向昂首的赭白,原先毅然的目光忽然变得恍惚了起来。世事转瞬,人心易变,这烈马血性却是未改当年。

“吴王坐骑,岂能不识?”他轻叹出声,目光似明忽暗,好像越过了战场上的千军万马,行进不知踪迹,兄弟之情悄然辗转在他的眼窝之中,犹如无声的黑夜来得那样寂静。

昭妹出嫁时,父赠赭白宝马于垂,可堪器重之意。想想当年,这烈马可让他和大哥眼红了好久。

后大哥段勤据守绎幕,慕容垂也是骑此马来战,他们不忍相残,举城投降。然而命运却是如此的相似,如今时隔多年再见赭白,却还是沙场对阵。

看来,这马注定此生克他吧。

慕容垂特派此马,想效仿当年绎幕之战,明招降之意。

“阿六敦。”段思想到这,心中不禁闪过一丝动容,他到底,不愿与他兵戎相见。好像时光没走远,他们也亦风华正茂,纵马草原一较高下,他不禁像年轻时一般,喊出了慕容垂的小名。

他还是当年那个,重情重义的阿六敦。

“算你还有点人性!”悉罗腾见段思似忆及情义,面露犹豫,当即很满意,道,“吴王让我传话于你,只要你肯弃暗投明,吴王定向陛下求情,从轻发落。”

然而,悉罗腾的这句话却深深刺痛了段思的心,那些手足惨死的画面瞬间排山倒海般涌向他的脑海。

想他段氏何等大族,其父段末柸乃是段部鲜卑部落的首领,独占辽西大片疆域。段氏种众之悍,卒之精勇,悉数其父,他和大哥段勤顶着这样的赫赫家世,本可划疆为王自立为主,却一心忠勇为慕容氏效力。

可是,他们又落得何等下场?

兄妹几人死得死,逃得逃,他虽从慕容评的迫害中逃了出来,但是段族已经没落,他一人势单力薄,再也创不出几十年前的辽西盛世了。他宁可委身屈于东晋政权之下,也不为杀兄仇人卖命!若是父亲还在人世,应该也会支持他如今之举。

“向陛下求情?我大哥获罪,吴王也向陛下求情,可我大哥还不是惨死于燕廷!我三妹蒙冤,吴王费尽心力,我三妹最后还不是被活活打死在狱中!我大哥三妹无罪蒙尘,都落此下场,我段思背燕降晋如此滔天大罪,可是吴王一人能担待的!”他双眼猩红,似要泣出鲜血,红缨长矛已经不觉在手中握紧,杀族之血仇,岂能轻易忘之!

见段思悲从中来,一副决心要与大燕划出明显界限的态势,悉罗腾不禁怒着大骂道,“尔乃鲜卑贵族,怎可背弃朝廷,当东晋的走狗!”

“燕自弃段氏,非吾叛也!”段思大声忿忿说道,叛徒、走狗这等字眼,他真的受不了用在自己段氏后人的身上。是慕容氏负了他,负了整个段氏家族,若非被逼无奈,谁愿担负千古骂名背燕降晋?

但是阿六敦,还是当年的阿六敦,哪怕在燕国郁郁不得志,也绝做不出叛乱之事。国家兴亡之际,他毅然决然挺身而出,这等忠义,他段思做不到,但还是由衷佩服的!

当听到吴王慕容垂率军赶赴枋头的消息时,他是既惊又叹,更无奈,但还有那么一丝英雄惜英雄的情分。

阿六敦,我们无分对错,只是各自选择了各自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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