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盖白布的宫阙,密密麻麻的烛台。
比干捧着灰暗破败的玲珑塔,像个木头一样呆坐在殷寿的棺椁之前,脑海中不断闪现在显庆殿中和李靖争辩的一幕幕。
他反反复复呢喃着李靖骂他的话。
“事实就是,你们这些臣子屁用都没有。无论你们做出多少努力,无论你们做出多少牺牲,陛下始终不会把你们放在眼里,因为你们只是家奴。”
比干痛苦地垂下头,将眉心抵在玲珑塔尖锐的塔尖上。
他总以为自己是为天下百姓而努力,却从未真正为天下百姓对抗过陛下。
他太擅长骗自己了,骗自己总有一天会变好,骗自己一切都还没有那么糟糕。
可无数封奏折堆砌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怎么可能听不见崩塌的声音?
陛下自作自受,可李靖不仅是因为陛下而死,更是因为他这种匍匐在陛下面前,心怀侥幸的蠢货而死。
都是因为自己的毫无作为,才酿成了悲剧。
比干痛心悔过的时候,微子缓缓走进殿内,站在殷寿的棺椁旁,俯视殷寿脸上苍白的微笑,他瞬间回想起曾经还是个孩子的寿王。
那时候没人不喜欢他,和他的哥哥们比起来显得尤其尊贵。
比起同龄孩子,寿王能高出一大截。而且浑身上下气血洋溢,即便是在腊月寒冬时节,周身一尺之内冰雪不可欺。
后来年纪稍微大一些,寿王就总仗着天生神力在宫里乱窜,先帝就命微子去管束他。
寿王最烦管教,一见到微子就逃,微子就只能追,连续三日都没追上过。
第四日,微子换了身干活的衣服,誓要抓住寿王不可,结果跟着寿王爬上一株老树时掉了下来,摔断了一条腿。
微子都准备拖着病腿去向先帝告罪,让先帝换个人去管束寿王了。
结果寿王居然自己找上门,还把宫里的医官用绳子绑了,拖来给他治伤。
在他腿受伤的期间,寿王就乖乖地待在他身边,做他的拐杖。
那么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变成今天这样了呢?
微子伸出手想要去擦一擦殷寿的脸,可那张再无往日寿王模样的面孔,终是让他的手退缩了。
他整理好情绪,向比干躬身下拜。
“丞相,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请速速决定。”
比干嗓音沙哑,自嘲道:“何不通知闻太师?还是让他做决定吧,我只会把一切都变得更糟。”
微子走到比干面前,抓着他的肩膀将他拎起来。
“陛下已经死了,就算你自尽在这里也什么都挽回不了。还有很多你能做的事!殷商还在!天下的百姓也还在!”
比干扭过脸去:“如果我真的能做好,殷商就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那天早上,李靖和我说了一句话。”
比干看向微子,对方眼中倒映出的自己灰蒙蒙的。
“他说如果给我们再来一次的机会,或许我们能培养出一个更好的人皇!不仅是我相信你,李靖也相信你!他献出生命,给了我重来一次的机会!你要浪费这次机会吗!”
比干缓缓推开微子的手,走到殷寿的棺椁旁,凝视殷寿良久良久,最后又看着怀里的玲珑塔。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微子,像是下定某种决心。
“且慢!”
天穹中传来一声高呼将比干要说的话堵在嗓子里,然后才是一道墨影冲入殿中。
闻仲从墨麒麟上一跃而下,不满地瞪着比干:“丞相怎能如此急躁!为何不等老夫的消息!”
比干颓废地摇摇头:“陛下已死,就是通知太师又能如何?反倒是太师不是在北海镇压叛乱?怎得突然赶回来了?北海战况如何?”
闻仲捋捋胡须:“北海那三瓜两枣不足挂齿。而且谁说陛下死了,陛下自有齐天之福,只是在深宫养伤罢了。”
微子瞳孔一颤,抓着闻仲臂膀惊呼道:“太师还懂起死回生之术?!”
闻太师微微一笑,取出金灵圣母交给他的碧玉瓶,揭开盖子晃了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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