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钩,倒映在清澈的湖面上,微微荡漾。
一盏宫灯,照着花丛之中,蜿蜒的小径。
“你在咱身边多少年了?”
朱元璋背着手,沿着御花园的湖边,小步的溜达。
躬身举等的朴国昌抬头笑道,“奴婢还真不记得!”说着,想了想,“皇爷您打下应天府那年,把奴婢等收留在了身边.....”
“咱当时是不想留你们的!啥都不会干,就会伺候人,留下白吃粮食!”
朱元璋开口,笑笑,“是皇后觉得你们都是苦命人,觉得你们可怜,让你们留在宫中,在她身边伺候!”
“皇后大恩,奴婢就算来世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朴国昌低下头。”
“你....”
朱元璋脚步放慢,信手在地上捡起一块土坷垃,然后在手心当中掂量着,“是不是有啥事瞒着咱?”
“奴婢怎敢?”
朴国昌咚的一声跪下,忙磕头道,“奴婢长了几个脑袋,敢瞒着您!”
“狗东西,咸阳宫裁撤宫人,不是从今年开始的吧?”
朱元璋目光冰冷,“以前怎么不见你跑到惠妃那多嘴?”
“回皇爷!”
朴国昌浑身战栗,开口道,“咸阳宫那边是太子妃当家做主的,奴婢这就是走个过场,往年的公文送到光禄寺,光禄寺的大人们也是走个过场...”
“谁知今年曹国公较真了,非说那几个奴婢是当年太子元妃身边的旧人,说三爷没见过娘,以后孩子大了,这些老人能跟三爷说说太子元妃的音容笑貌...”
“奴婢看了这公文觉得有道理,但是....但涉及到咸阳宫,涉及到现在的太子妃,奴婢不敢自专,只能禀告给贵妃娘娘!”
“狗东西,还不说实话!”
朱元璋怒斥一声,“你是内廷大总管,即便要留下几个人,也是你一句话的事。宫内这么地方可以安置,你非要跑到惠妃那去说?”
说着,又哼了一声,“你是生怕咱看不见他们?生怕咱不知道这事,对不对?”
“奴婢不敢!”
朴国昌跪地,磕头如捣蒜,浑身瑟瑟发抖。
忽的好似一阵风吹过,花园之中有枝叶微微被压低之声传来。
他余光却瞥见,哪里是风?
而是有人影,无声的出现皇帝的身侧,且那人的手,静静的按在刀柄上。
“皇爷!”
朴国昌抬头,涕泪交加,“奴婢.....不敢欺瞒您,奴婢绝没有事瞒着您!奴婢...奴婢就是有些私心!”
“呵!”朱元璋冷笑。
“在奴婢心中,还是偏着三爷多些...毕竟...毕竟奴婢以前一直在皇后身边当差,三爷是奴婢看着长的....”
“三爷幼年失母,连太子妃什么相貌都不知道。奴婢是看了曹国公的公文,觉得是该给三爷身边留几个当年伺候过太子妃的老人儿....”
“那你咋早不这么干?”朱元璋再次冷声道,“为何偏要等到今日?”
“奴婢不敢呀!”
朴国昌嚎啕道,“奴婢是怕......把这些伺候过太子元妃的人送到三爷身份,现在太子妃那边不高兴.....”
说着,叩首道,“奴婢该死,奴婢按罪当诛.....”
“那你现在怎么不怕了?”朱元璋又道。
“奴婢...”朴国昌抬头,“奴婢看了曹国公的公文,想着他一个外臣都能想这么周到。而奴婢....奴婢身受慈高皇后大恩,知道她.....当年走的时候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三爷....却..畏首畏尾的不敢对三爷好,奴婢简直...不是人!”
忽的,朱元璋心头微沉。
他最不能容的,就是身边的人有....小心思。
但此刻,他却有些怒不起来。
“看在皇后的面子上,饶你这一次!”
朱元璋想了想,哗的一声,手中的土坷垃扔进湖中,打碎如钩一般的弯月倒影,低声道,“滚下去,自去找你干爹,领十板子!”
“是是是,奴婢遵旨!”
朴国昌再次叩首,连滚带爬的去了。
御花园之中,再次恢复宁静。
朱元璋对着身边勾勾手指,刚才出现在朴国昌身侧的黑影,躬身上前,“主子!”
月色下,那是一张粗犷的脸,正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毛骧。
“这几年咸阳宫被遣散的宫人...”
朱元璋低声道,“查!”
“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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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越发的深沉了,随着月色被云掩住,那鸣叫的宠儿似乎也累了,在林间开始酣睡。
朱元璋躺在竹椅上,脚泡在木桶之中,一把带着缺口的圆扇,微微在手中晃动。
“主子!”
静谧之间,一个细长干瘦的人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朱元璋的身侧,弯下腰,轻轻的揉搓着朱元璋的大脚。
“奴婢刚才私自给国昌那狗东西,加了五板子!”
“别打坏了!”朱元璋闭目道,“打坏了,谁给咱端茶倒水?”
说着,缓缓睁开眼,“不成啊!”
“奴婢在!”
干瘦的老太监,看着好似比朱元璋的年岁还大那么一点儿,头发花白。但他人,却看着很是干练。
“你说咱是不是年纪大了!”
朱元璋又道,“以前....啥事都瞒不过咱的眼睛。可现在,很多事咱都是云里雾里的,闹不清楚!”
“不是您岁数大了!”
那老太监拿着手巾,细细的擦着朱元璋的脚,“您现在是皇上!您要管的是天下亿万苍生,大明百万大军,自然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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