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远属安丰路,南边的庐州路,就是元庭设置的马场,因此上,定远周边的鞑子、色目向来不少。
对面那伙人顺着大路南行,不多时已经到了郭天叙一行面前不远。
此时,众人都已看清了那伙人的情况。
打头的两个与断后的一个,都缠着头,皆是绿色眼珠,与中原人长相差别极大。
张天祐看了一眼,便凑在郭天叙身边,低声道:“是三个绿睛回回,不是庐州那马场里的。”
庐州马场之中的色目人,定远常见,那是一群蓝帽回回,长相与绿睛回回差异明显,面前这三个绿眼珠的,显然不是本地人。
郭天叙没有答话,只是脸色越来越黑,两边的队伍已经越来越近,郭天叙也已经看清了那队人的具体情况——在三个色目人的中间,他看见了一串人,一串被绳索套着脖颈,像犬马一样拴在一匹马后面的人。这串人有男有女,个个神色憔悴,毛发枯黄,有些已是肋骨嶙峋,肚子高高肿了起来。
这一串人虽说已经几无人形,但仍能看出束发的痕迹,内中几个身上仍披着张破布的,看那衣角,也能认出是汉人打扮。
“他们是谁?”郭天叙冷着声,也不知是在问谁。
没人回答他。
三个色目人高声唱着不知哪里的歌,嗓音呕哑,一片空旷的平野之中,这声音仿佛老鸹嚎叫。
人行到底不如马快,再加上被他们拴在马后的的那串人,约莫有十几个,每个都枯瘦虚弱的厉害。
两队人间还隔着几十步远时,许是那带头的色目,嫌这串人走得太慢,他圈马回身,一边高声喝骂着,一边举起马鞭,对着队伍末端的几人便是一顿乱打,那几人都不知几天没吃过饭了,哪吃得住他这顿打?
几鞭子下去,那几个人起先还惨叫了几声,接着便只有低低的声音,叫着“老爷”讨饶,再然后便纷纷滚倒在地,没了声息,鞭子打在身上,连血点子也没溅出来几滴,郭天叙离的稍远,更是只听得皮鞭子抽打在皮肉上的脆响,和鞭头触及骨骼时的闷响声。
毛贵这几日本就心情极差,刚才又同彭莹玉聊了一阵自家被色目人逼杀满门的惨状,一见此景,将眼一瞪,打马就要上前。
刚走了两步,却被张天祐一把拽住了缰绳,冷喝道:“少管闲事,赶路要紧。”
“他都打死人了!”毛贵一听这话,眼眶登时红了,一边伸手去抢缰绳,一边嚷了一声。
这一嗓子引发了对面那几个色目人的注意,一时三个人都把脑袋转了过来,打量起了郭天叙一行。
不片刻,三个色目人凑在一起似乎商量了几句,哄笑了一阵,带头的那个便打马向前,先是甩了甩马鞭子上沾着的血迹,又用鞭稍指着郭天叙一行,高声叫道:“对面的,汉人?蛮子?赶路去也么哥?做甚勾当?”
这厮说话含混不清,显然没学过几句汉话,这句话说完,郭天叙他们大多没听懂是个什么意思。
打头那两个色目人见郭天叙没答他们问话,扬着鞭子又提高了声音喝问道:“你们,什么根底?作甚勾当去?俺问话时,仔细答来者!不答呵,吃鞭子有!”
张天祐见他有些恼了,想着行路之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忙向前道:“我们是定远来人,郭家人,历来帮着达鲁花赤收定远税款的,我们是汉人淘金户根底,往曹州去的。”
那色目人呵呵笑了两声,又高声问道:“你每人等,狗儿年里税交了的有?”
张天祐道:“自然交了,年初已将钞交给了达鲁花赤手上。”
“胡说!年初收的,是老税,如今俺们收新税也么哥!”那色目人一挥鞭,怒气冲冲,“黄河上,大水发的有!地面都淹了呵!达鲁花赤传令说,要修河也么哥,你每汉人跟脚、蛮子跟脚,都纳粮食来,不纳呵,如这些人每一般,锁拿了,做奴婢去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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