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一抬头,他看到太阳已经快落山了,这才着急起来,说道:“老子还得进城呢!天快黑啦,天快黑啦。”说着,他赶紧起身作揖,拱了拱手,急忙拉着酱色花驴,朝着万全山赶去。
他越着急,驴就越不听话,他左一鞭,右一鞭,骂道:“你这倒霉的臭屎蛋!‘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太阳眼看着就没了,你还跟我闹脾气!”话还没说完,只见那驴两只耳朵突然竖了起来,“咴儿”的一声叫起来,四个蹄子乱蹦,撒腿就跑。屈申知道它的毛病,肯定是听见前面有驴叫唤,它又要去追了。于是他索性拉住缰绳,由着它跑,这样总比它赖着不走强。
谁知跑着跑着,前面果然出现了一头驴。他这头驴一见,前蹄高高扬起,连蹦带跳。屈申被颠得坐不稳鞍子,顺着驴屁股就掉了下来。他连忙爬起来,用鞭子乱抽了一顿,只好揪住嚼子,把驴拉回来,拴在旁边的一棵小榆树上。
他走过去一看,原来是一头黑驴,鞍辔俱全。这就是昨天范仲禹骑来的黑驴,当时匆忙间被撇下,放去吃草。黑驴一夜没吃麸料,就信步溜达,出了东山口,这会儿还在这儿啃青草呢。屈申看了好一会儿,大声嚷道:“这是谁的黑驴?”连喊了几声,都没人回应。他自言自语道:“好一头黑驴啊!”又瞧了瞧驴的牙齿,才四个牙,膘肥体壮,而且鞍辔崭新,他心里暗暗想道:“趁着没人,老子何不换了它。”于是,他把钱革叉子拿过来,搭在黑驴身上,一扯缰绳,翻身上去。只见黑驴撒开四蹄,跑得飞快,屈申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
突然,天气大变,狂风像发怒的野兽般咆哮着席卷而来,一阵黄沙漫天飞舞,刮得人眼睛都睁不开。此时已经是掌灯时分,屈申心里犯起了嘀咕:“这光景,城是进不去了。我还带着四百两银子呢,这可怎么办?前面就是万全山,要是碰上打闷棍的强盗,那可就糟透了!只好找户人家借宿一晚了。”心里正想着,他看见前面有个褡裢坡儿,往南上坡,忽然瞧见有灯光。屈申连忙下了黑驴,拉着它上坡,来到门前。
这时,他忽然听到里面有妇人说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哪有把老婆饿肚子的?”又听男子说:“你饿着,我又吃什么了?”妇人接着说:“你没吃什么,倒喝了不少黄汤。”男子说:“谁不让你喝了?”妇人说:“我要是会喝,早喝了。弄了钱回来,不先想着买柴米,就顾着你那口酒!”男子说:“这怎么说呢,喝酒也是我的口福。”妇人说:“既然爱吃现成的,干脆明天我出去挣钱养你,让你享享清福。”男子说:“你别胡说。我虽然穷,可也是个讲义气的好朋友。”妇人说:“街市上哪有你这样的‘好朋友’呢?”屈申听到这儿,本想不敲门,可看了看四周一片漆黑,别处又没有灯光,只好用鞭子敲门,喊道:“借光,借宿一晚。”里面顿时没了声音。
屈申又在门外喊了好半天,屋里才传来妇人的声音,问道:“找谁呀?”屈申赶忙回答:“我是赶路的,天太黑了,想借个光,找个地方借宿一晚,明天我一定重重感谢。”妇人说:“你等等。”又过了好一会儿,才看见一个男人举着灯笼走出来,问道:“你有什么事?”屈申赶忙作揖,说道:“我是行路的,天晚了,不好走,所以来打扰,想借住一晚,明天一定重谢。”男人说:“原来是这样,这有什么的,快请进家里坐。”屈申又说:“我还有一头驴。”男人回答:“尽管牵进来。”男人把驴拴在东边的树上,然后举着灯笼,把屈申引进屋内。
屈申提着钱革叉子,跟在后面。一进屋,他看到这是三间草房,两明一暗的格局。屈申把钱革叉子放在炕上,又重新和那男人见礼。男人回礼道:“这是简陋的茅屋,掌柜的可别见笑。”屈申连忙说:“哪里的话。”男人接着问:“您贵姓?在哪里发财呀?”屈申回答:“我姓屈,叫屈申,在城里鼓楼大街开了个兴隆木厂。还没请教您贵姓呢?”男人说:“我姓李,叫李保。”屈申说:“原来是李大哥,失敬失敬。”李保忙回应:“好说,好说。屈大哥,久仰大名啊。”
你知道这个李保是什么人吗?他原本是李天官派去跟随包公上京赶考的仆人。后来包公被罢职,他觉得包公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就把行李和银两都拐跑了。他每天在花街柳巷肆意挥霍,没过多长时间,就把行李和银两都花光了,最后流落到这里,在李老头的店里落脚。李老头夫妻看他做事勤谨小心,自己膝下又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就把他招为上门女婿,指望他养老。可谁能想到,他本性难移,还是整天吃喝嫖赌,硬生生把李老头夫妻给气死了。之后他接手了店铺,更是肆无忌惮,放纵享乐。再加上李氏也是个好吃懒做的女人,没过一两年,店铺就关门了。后来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他就把店里前面的器具等物品典卖给别人,又把房屋拆了,卖了那些材料,最后只剩下这三间草房,到如今已经穷得家徒四壁。偏偏这么倒霉的时候,屈申来投宿了。
当天,李保和屈申闲聊,看到灯里没油了,就站起身,走到东边的房间,掀起破布帘子,进去取油。只听见他女人小声问:“刚才他往炕上一放,‘咕咚’一声,是什么东西啊?”李保说:“是个钱革叉子。”妇人一听,眼睛放光,欢喜地说:“活该咱家要发财。”李保疑惑地问:“怎么这么说?”妇人撇了撇嘴,骂道:“我看你就是个傻兔子!他就拿了一个钱革叉子,还那么沉,里面肯定是值钱的硬货。你现在去问问他,会不会喝酒?他要是会喝,这事就有八成把握了。咱有的是酒,你使劲把他灌醉,到时候自有办法。”
李保心里明白了,连忙把油罐子拿出来,给灯添上油,把灯芯拨得亮亮的。他接着和屈申聊天,一会儿大哥长,一会儿大哥短,聊到热闹的时候,就问:“屈大哥,您会喝酒不?”就这一句话,问得屈申嘴角都快流口水了,馋得不行,回答道:“这都大半夜了,上哪儿讨酒喝去呢?”李保赶紧说:“现成的就有酒。不瞒大哥说,我最爱喝酒了。”屈申一听,眼睛一亮,兴奋地说:“太对劲儿了!我也爱喝。咱哥俩简直就是知己好朋友啊!”李保一边说着,一边就去温酒,两人面对面坐下来。一方面屈申是真的爱喝酒,另一方面李保是故意的,一让再让,三番五次地劝酒,没一会儿就把屈申灌得酩酊大醉,话都说不清楚了,身体前仰后合的。屈申把钱革叉子往里面推了推,头刚一沾上枕头,就呼呼大睡起来。
这时,李氏也从里屋出来了。李保悄悄地说:“他是醉了,可咱们用什么办法呢?”妇人恶狠狠地说:“你去找绳子来。”李保一脸茫然,问:“要绳子干什么?”妇人又骂道:“我看你就是个呆瓜!把他勒死,这事不就结了。”李保听了,吓得直摇头,说:“人命关天,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妇人一听,顿时火冒三丈,骂道:“又想发财,又这么胆小。你个窝囊废!难道老娘就得跟着你挨饿吗?”李保到了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什么国法了,就把绳子拿来了。妇人已经把破炕桌挪开了,见李保吓得浑身直哆嗦,知道他不敢动手。这个恶妇一把夺过绳子,麻利地爬上炕,绕到屈申里面,轻轻地从他枕着的钱革叉下面,递过绳头,慢慢地拴过来,紧紧地打了一个扣。然后一招手,把李保叫上炕,把绳子的一头递给他,让他抓住绳头,两人往两边用力一勒,妇人还把脚一蹬,就像两只疯狂的野兽在撕扯猎物。只见屈申手脚乱蹬,拼命挣扎。李保到了这会儿,虽然害怕得要命,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用力。没过多一会儿,屈申就不动了,李保也吓得瘫倒在一旁。这恶妇连忙把钱革叉子抽出来,伸手一掏,只见里面是一封一封的,整整八包银子,顿时满心欢喜,仿佛看到了金山银山在向她招手。
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且听下回分解。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