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有趣,众人忙到现在大多未吃夕食,趁着高宝和陈宽来回的空档,王苍招呼了几个吕布麾下的义从下去帮忙烧饭。
那几个义从起初还有些不情不愿,其中一个带着些胡人相貌高大义从嘴里还在小声念叨些什么。
但声音太小,王苍听得不清,观其脚下的步子却是没动。
一旁的吕布眼睛一瞪,不用分说,刚还发牢骚的义从瞬间站直了身体,拽了身边几个同伴就逃也似的下去了。
一眼之下,竟畏之如虎。
看的王苍有些眼热,心里也开始念叨起来了:秦阳的义从还有半月余才能到...
等了大概有个三四刻钟的样子,烟道中缓缓飘散出了些粟米的香味,让饿了一天的众人肠胃快速蠕动起来。
这时,沉闷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几骑身着戎服的骑士举着火把,马鞍边挂着两坨破破烂烂的袄子,上面多是黑乎乎的污垢。
为首那骑径直策马到院门处方才一勒马缰,战马如同急刹般,稳稳的立于院外,这般俊俏的骑术引得义从们纷纷叫好。
领头的高宝翻身下马,动作倒是英武不凡,刚想再夸赞几声的义从就看见,高宝蹲在地上干呕了起来,看了眼马鞍边的袍子,快步跑进院中深吸了几口气才慢慢缓了过去。
王苍从燧上下来,疑惑的拍了拍高宝的背脊说道。
“元隆,身体不适吗?”
“伯羽,那袍子闷在库中,不知放了多久,刘破奴的足衣丢进溷厕都没怎么臭。”
说完,就像看见什么大恐怖似得,远远的避开院门。
王苍觉得有些意思,刚走到院门,一股比后世脚踩过的老坛酸菜发酵后还浓郁的滋味吸入鼻腔。
“咳咳!咳咳!”
痛!
感觉肺都在发痛的王苍脸色一变,赶紧憋住呼吸,转身就朝着燧中走去,一边走,一边喊道。
“先吃饭!”
陈宽带着几人走进院内,去而复返的刘破奴和被王苍下令鞭笞的宋宪也在其中,几人面色涨红。
进门后,也跟高宝一样,干呕了一阵,又吸了几口气,才算是平复下去。
院外的战马倒是不用担心,刚才已尽数拴好,但那挂着的破烂袍子,几人是怎么也不肯上手去触摸了。
燧中地方不大,三十来人吃饭有些坐不下,老卒把做好了餐食端到院中,又招呼那几个搭把手的义从搬了坛酱出来,把院子挤得满满当当。
餐食比较简单,就是普通的粟米蒸的金黄,这已是燧中留存着用来过正旦所准备的,如今拿出奉给王苍等人所用。
平日里燧中吃的不过是麦饭或者豆羹*罢了,丝丝热气伴随着粟米的香气飘散开来,冲淡了几人对刚刚的记忆。
王苍和吕布待遇好些,魏三和老卒拿出一床席子搭在地上,还有一张粗糙的案几放在身前。
众人就着火光,各自拿小碟取了些酱菜,或蹲或坐,直接大快朵颐起来。
东汉实行的分餐制,有条件的,案几上的饮食丰富些,像穷苦些的,也就只能佐些盐豉酱*来作为调味了。
王苍和吕布身前的案几上,口味倒是丰富了些。
老卒晓得二人身份,一人是负责所有烽燧的新塞尉,一人是戍卒里的骑卒屯长,二人都是老卒眼中的肉食者。
菜品虽然丰富,但也不多,只是比常人多了一盘切的细薄的腊肉和腌制的咸菜。
腊肉显然是提前蒸过,表面微微泛出些许油光,在院中支起的火盆的照射下,沁出的油光如同碎钻一般,点缀在腊肉的表面。
王苍知道,今晚需要得众人死力,当即起身端起食盘,挨个把盘中切的细薄的腊肉分给刘破奴、高宝和吕布带来的诸多义从。
香软的粟米饭本就不多,也只是燧中几人正旦日时改善伙食之用,一人不过分了一碗,这会大多刚扒拉到一半,见王苍挨个分肉,纷纷站起身来,眼中带光的看着王苍。
义从大多是吕布的妻族中的子弟和五原郡本地的轻侠、恶少年。
前者感念魏家的恩养和与魏氏、魏续有血缘关系,是同一个宗族的近支、远支亲戚,一些家中贫苦的索性投靠到大支,起点比一些亲近的徒附和宾客还高些,容易得到重用和恩养。
后者有些是钦佩于吕布的勇武,相信吕布以后能够鸡犬升天时不会忘了自己的苦劳。还有些纯粹是仗着有几分勇力,跟着吕布混口饭吃罢了。
那魏续年纪虽小,但手段不小,在他的统领下,这次几十义从倒是颇有些向心力。
王苍虽然叫不出这些人的名字,但挨个递过食盘,口中还笑着说道。
“肉不多,一人分取一片。”
“一人一口肉,切勿多取。”
“其余兄弟吃不到了,唯你是问。”
慢慢的,王苍来到前面被自己招呼去烧火的那个有些胡人相貌的义从身前,王苍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吾等能这么快吃上夕食,君劳苦功劳,当食一肥美些的。”
说罢,王苍亲自取了一块肥瘦相间,略微厚实些的肉片放在这义从碗中。
这义从没有姓,只有一个名字叫大车。
大车从小就没见过生父,阿母是北匈奴人,听阿母说生父是到聚落里做生意的游商,和大车的阿母在一处篝火前看对眼了。
在其他牧民还在载歌载舞的时候,大车的阿母和商贾在一辆高轮大车上相识相交,后来生下大车的时候也是在高轮大车上,所以被起名叫大车。
后来大车从草原上逃到受降城,又从受降城辗转来到九原,因不通汉话,只会些讲些鲜卑语和匈奴语。
在机缘巧合之下做了魏家的徒附,后又被魏续带到了吕布身边做了义从,跟着混口饭吃。
自小在草原上的生活让大车晓得些人情冷暖,他感受到王苍丝毫不介意前面自己的轻视态度,心中对自己在燧上的做法大感愧疚,当即五体投地的用半生不熟的汉话夹杂着些俚语对王苍说道。
“塞尉以勇士待我,我却待塞尉如草寇,我大车还有什么脸面继续跟随主人。”
说罢,大车抽出了腿间的拍髀短刀,做势就要往脖子上抹去,看的王苍神色都是一惊。
不想这胡人竟如此刚烈,颇有古义士之风,当即一手抓住大车的小臂。
嗯?
这厮气力不小,王苍费了点劲才硬生生的把拍髀从大车手上夺了下来,有些不悦的说道。
“大敌当前,且留有用之身,何必为了区区一肉而损一勇士?”
大车听到这话,更是须发皆张,感觉浑身暖烘烘的,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念头涌上心间。
看了眼兀自享用餐食的吕布,大车对王苍更是心折,当即跪拜在地,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
一边磕,一边心想:“塞尉如此厚待于我,我已做了主人的义从,自是不好易主,以后有机会定要报答塞尉之恩情。”
王苍温和的对着大车笑了笑,伸手将其拉起,说道。
“与其谢我,不如多取几个胡虏首级。”
大车重重的应道:“唯!”
手中的餐盘里的腊肉还剩下一些,王苍继续挨个分肉,分到魏三时,盘中肉刚好剩下最后一块。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