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思齐十五年九月初十寅时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您醒醒……”
内侍张怀忠站在床头轻声呼唤着,床尾则有五名宫女手捧托盘低头站立,态度显得毕恭毕敬。
太子听着怀忠的呼唤声似乎由远而近,不禁缓缓睁开眼,他知道自己又再次死而复生了,只是这次感觉出奇的平静,不像前几次醒来的慌乱、困惑与无主。
虽然过程中,那些又滑、又腻、又臭、摸起来确实像蛇的东西,依然紧紧缠着自己不放,不过,太子这次并未急着想挣脱它们,反而想多停留一会,更了解一下这个转换过程,体会铁卫军的牺牲,献上自己的敬意。
这个重生过程原来并非毫无意义的,而是铁卫军牺牲性命为自己争取来的。太子原本以为自己是凭一己之力,挣脱了那些毒蛇、恶鬼的纠缠,但其实是有人以命相助;并非自己英勇,而是有人忠勇。
太子定下心来,放松身体去感受此过程,结果发现一切都变了。原本不断扑向自己的猛鬼恶灵,突然都消失不见了,眼前空无一物。太子感觉自己身体轻飘飘地,就像空中的树叶一般,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任意漂浮着。
太子尝试吸了口气,感觉甚么都吸不到,自己前几次十分惊慌,深怕再也无法吸到任何气,因此愈吸愈用力;但此时放松下来,却发现自己彷佛并不需要空气;只要放松下来,太子发现自己无痛、无惧、无任何幻象、幻影,眼前一片空明。
难道这就是人死后的景象。一些前世的冤孽,还是紧紧缠着你,你愈想挣脱,反而愈被拉进无尽的恐惧幻象中。太子感觉自己愈坦然,那些像蛇一样的东西,拉扯自己的力道也就愈小,所有的痛楚、恐惧也随之消失。
太子就这样漂浮着,心头一片空灵,身体也像要变透明般。
此时,远处彷佛出现一点光亮;之前见到此光时,自己喜出望外,以为必须拼命挣扎,才能接近此光点,也才有机会逃离此深渊;但此时太子心无杂念、无欲无求,反感觉此光似乎有吸力,正将自己缓缓拉向它。
但当光的吸力愈强,那像蛇一样的东西,也像有感似地,突然发力紧紧缠住自己,那撕裂自己的痛楚又强烈袭来,周遭也彷佛出现无数的幽灵猛鬼,呲牙裂嘴,要把自己生吞活剥;之前那撕心裂肺的痛苦又再次出现。
那个光点是铁卫军的忠魂幻化而成的吗?他牺牲自己性命,就是要帮自己脱离此闇黑之地的吗?自己离开了,换成他待在此无底深渊吗?圣女所说的那条白蛇,为何要缠住自己?
一切嗔、痴、妄想又爬上太子心头,那难以忍受、似乎永无终止的痛苦也开始煎熬着太子;太子愈用力想挣脱,一切就缠得愈紧,痛苦也更加深;太子感觉像被五马分尸,吸不到任何气,胸口膨胀到心要被掏出一般。
突然,那光点到了,太子眼前一亮,像有一道白光刺向双眼,终点到了吗?自己熬过来了吗?又有铁卫军丧命了吗?太子听到怀忠的呼唤声由远而近,他缓缓睁开眼,意识到自己又再次死而复生了,也更任重而道远了。
之前几次重生,因为不知铁卫军的存在,所以只是担心救若儿们的机会愈来愈少;现在知道有铁卫军护住自己,但却同时也要护住我朝历代君王,太子感觉除了若儿母子,自己也不能不顾虑折损铁卫军,对我朝皇权赓续的影响。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太子深吸一口气,想起圣女对自己的期盼:“久闻殿下以天下苍生为重,望殿下千万莫要食言!”太子接受自己已不能再要求更多的现实。
就一次机会,成全自己与若儿的夫妻之情、与隽哥的父子之义,这是圣女能给自己最大的宽容,也是72族歃血铁卫军能给自己最大的恩赐。
自己只须尽最大努力把握住这次机会即可,其他都无须再多想。甚么敌人有多阴狠强大?铁卫军有多无辜?万一这次又失败怎么办?日后史官质疑自己自私自利、草菅人命怎么办?所有这些都无须再多想,多想并无任何帮助,自己只需尽最大努力把握住这次机会即可。
太子倏然坐起,吓了旁边众人一跳,从未见太子起身这么利索过,以为他还要赖在床上一阵呢!
“怀忠”太子起身坐在床沿招呼大家:“还有红袖,你们都过来,我有事要请你们帮忙。”
长和宫外负责维护、打扫、准备迎接一天开始的太监、宫女,依然各自忙碌着;槐树下闭目静坐、念念有词的僧人,依然在诚心祝祷;远处传来阵阵的擂鼓声,也依然清晰;一切均与太子第一次被刺时一样。
不过,此静谧、安然的景象,却突然被许多像撕裂心肺的尖叫声所打破。
“不好了,太子疯了!”只见紫衣等几名宫女仓皇自长和宫奔出,披头散发,口里一直大声惊呼着:“不好了,太子疯了。”
最后奔出的红袖,身上甚至有多处剑伤、血渍斑斑,身体也因倒退出宫,不慎被门坎绊倒,重摔落地,但犹兀自奋力爬起,好让自己远离宫门。
门口护卫的禁军,不知发生何事?准备入内帮忙,不料,却被也要夺门而出的怀忠挡住。
怀忠背对门口哭求:“殿下,您息怒,龙体为重啊!”
太子自屋内持剑步步进逼,屋外人终于可以看见太子的状况。
只见太子上身半裸,不知是否被自己所伤?胸前竟有好几处既深且长的剑伤;脸上则有以血手擦拭的痕迹;即使已是初秋偏凉的天气,斗大汗珠仍自太子脸上不断冒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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