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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进了他们清理出来的放映厅,晓云驰只剩一个想法——他们是会选厅的。

厅不大,但胜在舒适。挤一挤能坐十余人的房间,被装修成传统风客厅,布局庄重文雅,还供应一系列用品,仅供四人在此入座。

但往厅内似古董的沙发上一坐,就能察觉个中关窍……本该坚硬的坐垫,施加了不变形调整术,能让人在不得不坐得板正的同时,享受婴儿般的柔软。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三人入座后,闻选悦看了下通讯器,迅速地回了句什么话,才看向留在厅中的两个放映师,示意他们可以开始了。

那两人当即取出一枚微缩空间,放入回溯仪中读取。投影区很快显出影像,展示出一座遍布宫园的云中大城,又将画面放到一座小院。

院中有山石数尊、寒潭一座,岸边花木之上满结霜花,颇显冷清。一人扮风神显像本尊相,坐于潭边设有宴席的石案前,手执刀扇,于配乐暂歇后起腔,并随词做身段,唱道:

青莺驻守在此厢,造风雪,贤名起,

奈何是,惯常流离,无人共语,

一时长停,不由得身枯烦,心戚寂,

唯久坐空堂,闻窗畔啼鸣声乱!

今受邀问夜殿,抬眼见,好风光:

琉璃天昼,月辉明朗,灵仙徊旋,

麟台案前,香火盛满,似溪垂流。

自难免生欢喜,遂端带拂衣去,

振云氅袖笼,奔赴雪潭,暂歇霜岸,

设下这云中宴,邀待月君款款来!

紧接着,画面转动,由人间天转上云间月,又转至一座广阔天园。一人作月神显像本尊扮相,手持朱笔,坐于宽广公堂,面前横玉案,案上公文堆叠。顷刻,他轻放笔,唱道:

月殿天宫院深广,天仙子,捣练忙,

为凡间盛会,往来去,铺陈璨纱!

自古是司人意,并掌因缘,案牍忙,

哪得渡闲刻,亦不知岁月徒劳!

忽闻有某君邀,垂目视,见凡尘:

金焰神舆,奔行无尽,暂还夜光,

青莺举杯,云台设宴,望月临潭。

见他欣然眉眼,青衣袂翻飞扬,

墨鬓麟冠戴,难掩其身,功德盛光,

便任得神思荡,一时相赴也无妨!

画面至此结束。放映师取出这枚微缩空间,拿了下一枚放进去。很快,画面显现。那座曾经暂困住晓云驰的八折回廊间,静静立着一人,正是‘风神七化身显像图’中的风神本尊。

此画面一现,晓云驰明显感知到,放映室里的两位师傅紧张了起来,絮语着‘原本没有记录过这样的场景’。难道,这并非是单纯的影像,而是风神本尊……么?

很快,他的猜想被印证了。影像中的风神,沉默片刻,深深长叹,凭空提了一柄刀把画扇,如低语般唱道:

初时邀月,只为共饮,同赏新园,

哪曾想,相会几重,竟生旁愿!

倚案思量,自识憧憬,却是难诉!

月殿天亘古久,掌亲缘,司系牵,

因缘殿,浣纱庭,金银桂满开遍,

他古来多年无爱恨,怎能问愁肠!

我自是顾盼犹茫,恐这因缘作黄粱!

遂决意埋情想,令这痴念遁藏!

“缘分,真是妙不可言。”晓云驰拍了拍手,侧头看向嘉长川。“亘古如月神,竟也有令人难忘的……”

他话未说完,放映区画面忽然切换。

夜晚的长乐台上,月神执银桂枝而立,观众席上是普罗看客。祂完全没有正在自降身份、假扮戏剧演员的自觉,而是从容启调,并做身段,和丝竹管弦唱道:

闻流风蒙难,一时忧愁,追思何解,

怎知是,万般法无奈何,不得所也。

恍恍然中,忽忆慧心旧日语:

有灵山赐神子,蒙天眷,定命生,

身怀妙法,为救此世,颠沛流离!

是也!若往托付此意,或可挽风云,

遂取仙宝,赴云台,借天体行道,

令神子知旧事,助我追故人还!

听至此,晓云驰笑意渐无。月神欺人太甚,当众这般表演,是要逼着他必须应承此事,否则休想离开天启星吗!

他应了风神的请求是一回事,可身份被人这般告知于众,又是另一回事。天启风雪民的风神信仰有多虔诚,其余五国皆有耳闻。如此一来,若这事情没能做好,他就真走不了了!

影像对面的月神,并不知他想法——或者是知了也无所谓,收声后便下台,拂袖而去,唯留满座观众嘈杂私语。

“月君真是……”闻选悦无语至极。“这还真是别具一格。”

她被困在这位置上这么久,倒算好事一件。若非这百余年来,她闲得无聊,遂一力收服绝大多数前人,并为他们授予职位,让他们重新参与局势,上起班来……

那么,月神此着一出,那些盼望风神苏醒的前人,非得到处追截神子不可!

“国主当真全然不知?”晓云驰转头看着她,目光微冷。只要国主府没参与,一切好说。

“当真全然不知。”闻选悦摇头。“于此事上,吾亦是受害人。”

晓云驰闻言微愕。转瞬间,他又想起风雪民的信仰极坚固,便展颜笑道:“给神办事有好处,对吧。月神一般会给些什么?”

对啊,此事既已被广而告之,他便可反向求助于风雪民了。风雪民人人天生仙体,稍加修行便不会是弱者。有他们帮忙,‘拯救风神’这个任务的难度,兴许已经被降低了。

至于好处?月神既说了‘取仙宝’三字,便不会是空手而来。他老人家想不想给报酬是一回事,可他老人家当真舍得下脸不给吗?

如果月神想赖账,他就请智慧神来评理——在不自愿情况下,帮着做这么危险的事,还没有任何报酬,天理何在?

闻选悦挥手让水扇散去,从戒指中取出一片月璨纱,递到晓云驰面前。“殿下请看。”

晓云驰接过这片轻纱,先对灯而照,再以指腹轻捻,又扯住两边缘,双臂发力猛撕数下,见它完好如初,不曾留痕,笑意愈甚。

“色如天染,泽若月光,轻比蝉翼,柔软似缎,坚牢胜钢……当真好纱。”他诚心盛赞道。“此物何名?”

“此乃月璨纱。”闻选悦道。“它虽性柔,却最是坚固,唯有以水裁剪,方可以柔克刚。”

“正午神君春妍尚存时,曾见一方信徒无衣,便历艰辛习得取光之法,挽光为材,裁衣与之,以蔽其体。”

“后来,她将此法带回天决星系,琉璃君便请月殿天设挽光司,专做织物。诸神仪仗之旗幡,及除显像神袍外一切神衣,材料皆出于此神司,无一例外。”

再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晓云驰不由微皱眉。倒不是他很想把这位和颜小逸捆绑,而是颜小逸一切疯狂行为的起源,便是这位的本尊身死。

一位尚存怜悯之心的神,若听闻前同伴那般疯癫行止,究竟会作何想法?

但他只说:“我母后一定会喜欢它,希望月神能多提供点神司造物。”

既然风神和月神,能以他所在处展开斗法,就定能听到他的诉求。不过他也没太期待,毕竟不排除月神装聋,故意不听的可能。

“那么,吾便预祝殿下如愿。”闻选悦起身,取出一块腰牌大小的玉牌。“此乃入麟诞山凭证,今将此物托与殿下,还望君不负心意。”

既然风神和月神已做到这一步,她也只能多提供些便利,让晓云驰此行能顺利些了。

那玉牌上刻一龙首麒麟,口衔风,踏流云。它前蹄高昂,直望高山奔去,并无还意。

晓云驰郑重地接过它,收进储物戒中。“自当不辱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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