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不惜被反噬也要告知我？”晓云驰走上主座，抽出手帕，抹去宁钧毅面上血痕。“您明明可以视若无睹。”
“自由神诞生前，我曾经有过朋友。”宁钧毅缓过劲来，握住晓云驰的手坐回去，拉着他坐在自己身边。“他叫祈武情，是紫玉祈氏主家本家的公子。我于成神那日，同他相识于雨中。”
“他这人啊，命很好。父母双全，出身高贵，满十岁后，又被幻界神亲选为爱子，风头无两。他的至交好友，也尽数是高门中人。”
“那时的宁氏不过小小世家，我连认识他都算意外。但他不在乎，只因他行事从心。他的家人也不介意，因为我是年轻的神。”
“和他待在一起，我认识了很多人。例如，战神嘉无双，公主黎颂芊，小侯爵安长愿，还有，霜临仙晓无霜……太多太多。”
“我淡泊数十年，一朝融入人群，多有不适。他和他的朋友们毫不介意，总会对我报以最大的尊重。每当我遇到困境时，无论多难面对，他们也总会帮我一把，助我继续前行。”
说到这里，宁钧毅微眯起眼，露出十分幸福的笑容。但很快，他的笑容垮了。
“一切终止于公主的哥哥登基为王那天。那是一位极暴戾的王，他乐于看生灵涂炭，时常欺压百姓，甚至会发起内战，祸乱母星。”
“公主心有不忍，挪用私库以为救济，却在被王发现后遭到囚禁。好在她身边还有忠心的人，我们才能顺利救出她，并送她远走他乡。”
“她离开后，王为了获得神力，倾举星之力，攻打了第二序列星天神‘极昼星’的秘境。”
“为防其他星天神觉察，王命黎氏黎明军与嘉氏万相军齐出，以那届万相军尽数阵亡的代价，让极昼星进入了神陨阶段。嘉无双的长兄佑良，亦在这场战事中死去了。”
“此事甚大，引动了卉妗殿下出面。她处理过族人遗物后，于众人前宣布，嘉氏将永不效忠于任何一位王。”
“可事情并未到此为止。”
“极昼星神陨后，王拆走了祂镇守于极昼星系的星神枢，将它放入黎氏黎明塔，向族人分享神力，妄想以此来造生神明。”
“没了镇守星神枢，极昼星系一切星球，不时便会地动山摇。我和霜临仙用尽千方百计，都没能阻止地动，直到他用一枚唤神符请来了地神，地动才暂时停止。”
“为彻底终止地动，霜临仙决定和地神一起，前往极昼星秘境，填补溃碎的空洞。秘境的情况很糟糕，空间早已彻底破碎，裂隙中正不断溢出逆转能。地神甚至不得不请来时之神和魔境神，要他们从中协助。”
“待情况稍微稳定后，琉璃君也得知了消息。她召集来其余在位星天神，助我们封印星神枢，又点化了一些有志之人成神，让他们反抗暴王。这当中，就有祈武情。”
“很快，极昼星系最盛大的战事开幕。祈武情作为最强的新神，成了反抗军首领。”
“祈氏贡献出族地当作大营，嘉氏召回远征军充盈队伍，安氏出动了无数神火使，历尽艰辛，才将王的城池攻破……即便是那一场诸神之战，也不曾艰难至此。”
“就在他们擒住了王，将要获胜时，原初魔祖来了。原来，王早已与原初魔祖联手，为其提供怨念，以谋大权。”
宁钧毅说得很急切，直到不得不停下换气，才稍有停歇。这些事在他心中藏了太久，忽然间一吐为快，他实在是舒畅又难过。
听他说话的晓云驰，看着他失去平静的眼，目光悲悯。他很清楚，宁钧毅确是在转述过往的不幸，却也实实在在经历过那场不幸。被留下的人最痛苦，何其可叹，何其可怜！
出于礼貌，他给宁钧毅斟了杯茶。宁钧毅接过，将茶水一饮而尽，继续说了下去。
“原初魔祖附于王身，发起了神战。为给反抗军争取撤退时间，祈武情强行吸收逆转能，堕为大魔神，拦住了他的去路。可他的恢复能力过于强大，我们无法将其斩首，竟是束手无策。”
“这时，霜临仙到了。他调动生灵之力，将原初魔祖从王躯拖出，并予以致命一击。这一次，原初魔祖没有迅速恢复，我们取得了暂时胜利，得以喘息……”
“因畏惧生灵之力，原初魔祖立刻便要逃跑。在场的星天神们见状，当即将神力全部借给霜临仙，让他转化出更多生灵之力，和祈武情一起，前往追击原初魔祖。”
“他们且战且走，将其引入溃碎的空洞，又让时之神和魔境神趁机封闭空洞，并封锁了那一带的空间。如此一来，原初魔祖就再无入侵之机，除非另想办法。”
“但直至此时，地动还没被彻底镇压。原本的镇守星神枢，也被黎氏王族用逆转能解开封印，在混淆中彻底失去了控制。”
“第二序列星天神的星神枢，神力何其强大，好似永无止尽……在这场盛大混乱中，它造就了无数极昼星系散神，又在神力耗尽后自行沉睡，不再蕴养新的神力。”
“可极昼星系需要新的星神枢，否则依旧要受地动困扰。霜临仙得知此讯，为镇压极昼星系，不顾众神阻止，化作了新的星神枢。这真是……无比伟大的壮举啊。”
说那句评价时，宁钧毅笑着，却语气嘲讽。他为霜临仙感到不值，毕竟，现在根本没人记得这回事。
“我和嘉无双都以为，失去两个挚友，已是最不幸的事情，不会再更不幸了，便开始专心肃清黎氏。然而这一过程中，祈武情被逆转能反噬，和安长愿一起，在肃清战场上神陨了……”
“最后的最后，嘉无双带着霜临仙的遗志，成为了自由神。我经此一事，职责生变，这才成了掌管一切失落之地的失界神。”
宁钧毅说到这里，抬手扶着额头，沉沉地松了口气。他实在是累了……
晓云驰看着他，长久地沉默着。神需要履行的职责，原来与神的意志有所关联吗？
至于嘉长川，他已经恍惚了。万万没想到，自由神的过往竟是如此。难怪他总是不太正常，还不爱回家。发生过这种事，倒不如一走了之，在奔忙中忘记悲伤，还能把余生活得痛快！
“好啦，不说那些沉重事了。”宁钧毅抬手，凭空握住一把雪白短杵，把它郑重地放在晓云驰手里。“这是当初那枚星神枢，它已经没用了，你可以非常放心地收下它。”
晓云驰垂眼，仔细端详起它模样。
它一头呈灯笼状，罩着一尊六面青鬃白狮，那炯炯有神的狮眼，以花青宝石镶嵌而成，颇有威势。中段缠有三枚火纹银片，两端各雕有两朵七瓣倒莲花，分别构成了两头的底座。另一头则呈三棱尖状，镶有金色饰边。
很莫名地，他看着那尊六方狮子，联想起了嘉长川的雕像。狮子和像狮子一样的人，应该很相配吧？
“你不向我要神力吗？”宁钧毅问。
晓云驰回神，收起那枚星神枢，取出神谱，翻到宁钧毅的画像。“您请。”
宁钧毅伸手，在神谱上重重按下指印。他的画像顿时活了，在身边凭空变出匹白马，跃上马背，策马而奔，追逐远方的满天彩霞去了。
行者宁祯总算拿来了花茶，殿外也开始出现行走在升平宫的宁家人。晓云驰收了这盒花茶，试着给宁钧毅治疗反噬伤，在得到良好反馈后，满意而去。
为表感谢，宁钧毅亲自送两人出宫。待他们见礼离开，他站在高大的升平宫门下，恍然间又看到了昔日的祈武情，在被幻界神放出家门后，欢天喜地来找他出去散步的情景。
“上午好啊，阿毅。”紫短发少年的幻象，热情地向他伸出手。“无双和霜临今天不在，咱们俩去平原上走走吧。”
宁钧毅沉默许久，缓缓伸出手去，握住幻象的手，微不可闻应了一声。少年见他答应，立刻拉着他跑起来，往远离深宫的方向奔去……
站在升平宫高处的宁祺，波澜不惊地看完了这一幕。见宁钧毅眼底带笑，他心中宽慰不少，慢慢松了口气。
他并不知道，让他们就这样见上一面，究竟是对是错。总之，希望他拜托幻界神造这个幻象的事，永远不会被祖宗发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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