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红梅给我气笑了,我其实一直是一个相当冷酷无情的人,我经常嘲笑别人的痛苦,但是公平的是我也嘲笑自己的痛苦——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发展出关于痛苦的一套理论,只知道这个东西是不可避免的,但还远远不知道它会是人生主题,我看到有人自作聪明在我面前卖弄痛苦或者有关痛苦的所有思想、感觉甚至是词汇,特别是词汇,我一概都会觉得特别恶心——除了我自己感觉到的切身贴肉的痛苦,别人的都是毛毛细雨,而且格外让我不痛快的是你还粉饰自己的痛苦,而且粉饰得不对——
"什么是求不得我问问你?我怎么求而不得了?"我用一个标准的亚洲蹲蹲在那里,点了根谢菲给我买的烟,眯起了眼。
"我们都得不到想要的东西..."红梅多少有点畏缩,犹犹豫豫地说。
"得不到吗?得不到吗?"我感觉难听的话涌到了喉咙眼,马上就要脱口而出了,不得不使劲吞咽唾沫——其实我不愿意让自己看起来特别不稳定,像个点了捻子半天不炸的二踢脚,屁股底下确实在冒烟,但就是不炸,等你凑过去看突然就咣一声炸了,吓得人屁滚尿流——我不愿意这样,但是别人老是招惹我。
"得不到未必就不好,得到了也得失去的,失去的时候留不住,那才是不好。"愤怒像开水一样在我脑子里沸腾了半天,结果我只是轻轻巧巧来了这么一句,掉头就进了帐篷——我突然觉得跟她浪费自己的情绪干脆就没有任何意义,就像我最近的所有情绪都纯属浪费一样,她跟我一样在浪费自己的感情,我们就像开春的时候刚刚浇过几场春雨的俩块地,还没来得及铺上地膜就被暴晒,感情就像水分一样蒸发掉很大一部分,这块地已经很危险了,秋天的时候收成不会太好——而且我无能为力,只是感受到了全新的人生小课堂:这世上有很多事只会让你觉得无奈。
我进来帐篷,看见谢菲果然就坐在我刚才所在位置的帐篷里面听墙根,她这个习惯非常不好——如果我能和她在一起,因为这个习惯一顿打她肯定是要挨的,恐怕还是毒打,因为在我看来这种行为非常恶毒,不使劲打是纠正不过来的——但是算啦,明天就要离开了,谁都管不着谁了,这种苦差事还是让别人去做吧。
而且就像我从头至尾从来没想到过谢菲一走我面临的尴尬局面一样,我从来也没想过谢菲将来会和别人在一起,我将来也会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我那个脑子太浅薄了,缺乏前瞻性。那时候我常常和人下象棋,比如建国,比如发小,一概都玩不过他们,发小曾经跟我说,下象棋这个事需要‘走一步看三步’,他说我只顾眼前吃子占便宜,那这辈子都下不好棋——我想了想,觉得我也不靠这个过生活,主要就是消磨时间,甚至没什么胜负欲,我那么浪费自己的脑力干嘛,所以还是我行我素,输就输呗,让我为了下棋动脑子那是想都不用想的。现在,这种懒得动脑子的习惯正在体现出后果,只不过一场爱情就把我搞得稀碎了——
我确实没法想象我将来会找到的姑娘是什么样子,也没法想象谢菲将来会找到的男人是什么样子,大概就是比我成熟,比我懂事,比我会挣钱能养活人,但是一定没有我英俊——虽然别的缺点我都认,但我真不信她能找到一个比我还英俊多情的小生。
"你...你..."谢菲卡着不知道跟我说什么,才几天呢她就对我无话可说了。
"别说啦..."因为带着想揍她听墙角的余威,我也不太想跟她说话,有的时候真的是神奇,人生下来的气魄就天差地别,我从来不会偷听别人说话,有时候撞到别人鬼鬼祟祟在那商量下流事我掉头就溜了——我始终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将来要做一番大事业的,不符合这个预期的所有不好的习惯都需要改正,我那时候总觉得类似这种偷偷摸摸的行为都不是做大事的人该有的气派。
"嫌我听你说话?你想想吧,我还能听几天呢?"不知道为什么,有的女人就能知道你的心理活动,这就不知道是我自己太粗浅还是她心思太细腻了。
"算啦..."我想去搂她的腰,跟她抱抱,可是她稍微一扭就滑出去了。我发现一个规律,那就是江湖儿女都像鱼一样滑,不论是滑进你的手心还是滑出去她都没有一丝丝阻力,传统的姑娘则像砂纸一样粗得要命,挨上去就要掉层皮——实际上谢菲在我这里的顿挫力很小,我还没挨上去她已经滑走了,这个事情的决定权完全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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