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清了自己正如何拒绝，却一转眼又栖身于无可预料的斑驳境地。
手握住刀柄时，璟兆然的声音在耳边触及回响。
“它很锋利，你一定要小心。”
那是许多年前，透过一家刀具店鲜亮的玻璃展示柜台，片音一眼就看中了这把匕首，璟兆然最终拗不过她的央求，在将盒子递给她前反复叮嘱。
“记得要当心，别伤到自己。”
别伤到自己。这句话一步步从心里走出来，清晰得像是砸落在手指间的雨滴。
也正是这个时候，刀刃猝然裂开一道缝隙，反射出刺眼的光芒。片音用力抽出匕首，半圆形缺口沿着利刃凸显出来，她用指腹轻轻摩挲着那道向内弯曲的弧线，指纹上瞬时涌起一阵尖厉的抵抗。
她挑出嵌入白杨木的金属残片，继续手头的木工活。
第一层底漆在日晒下渐渐变干，她循着记忆在面具上描绘出脸谱。
参照物面容一明一灭，时而了然于心，时而又落进了迷雾里。
短短几个小时之前，它还站立在她眼前。
饭店包间内，菜品陆续上齐，满桌佳肴散发着食物的香气。树太太往片音杯中倒酒，亲昵道。“今天喝点不一样的，听你二妈说，每次都让你陪着我们这些长辈喝茶，也怪无聊的。”
“来，咱们今天换换口味。”
片音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怎么样？”
不等她答，旁边有位面容肿胀的男人插话道，“既然是树太太亲自挑的酒，哪能有不好的？”说着他定睛看了看片音，仍是那副满脸堆笑的模样。
“小姑娘，你今天可有口福呦。”
片音知道，自己并不是对方真正想要迎合的目标，心里顿时感到一阵轻松。
树太太没有回应，靠着多年察言观色的本领，男人很快自觉安静下来。
客人们各自交谈着，片音无意参与，除了必要的回话，大多时候，她只是听。
“啊，真的呢！”谈话中有人恍然掀起一阵感叹，“早就听说树太太家有位样貌出挑的美少年，可我还真是连一次都没有见过呢。”
“该不会是故意把人藏起来了吧。”另有人玩笑似地，将矛头指向了树太太。“以后不妨多把他带出来，让大家伙好好瞧瞧，也跟着饱饱眼福。”
在场人纷纷笑起来，杯觥交错，好不热闹。
树太太只答，“我这养子向来不喜好与人交际，怕扫了大家的兴致。”
“你们最近没看到吗？”先前搭话的胖男人扯着嗓门问。
“什么？”
一张张好奇的脸从四方聚集过来。
“广告啊。”那人快活地说，很高兴能引起大家的注意，“上个月树太太自家酒业新出的广告，出镜的就是他。”
“真的吗？”听到这里，有位年轻女人抬起头来，满脸惊讶地问。“我还以为是哪家公司新推的模特或电影明星呢。”
男人答得笃定。
“如假包换，真得不能再真了。”
“哇，大明星中的大明星！”
“个子也好高啊，看着都有一米九了吧？”
好事的男人掐住食指最上层大半个指关节。
“就差了这么点。”
“那才叫好体型呢。”
“树太太眼光可真是好。”
一位新人加入了这场谈话，紧接着抱怨连连，“不过太不仗义了。”
“就是就是。”
有人笑着附和，“百闻不如一见呢。”
“哪天带来给大家伙养养眼，别再藏着掖着啦！”
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凑热闹的哄笑。
片音看了眼周围，想告诉大家，他可不是什么值得一见的美少年，而是只邪恶的变态。但她明白自己最终什么也不会说，只好不动声色地靠着吃下餐盘里的秋葵来转移注意力。
二妈看着她突然胃口大开的样子，感觉有些不对头，但又转念意识到或许这纯粹只是自己在多想，也就没去阻止。
不多时，包间门被缓缓拉开，身姿妙曼的古典舞者依次退去，动作自然而流利，步摇如流苏轻垂，又似缕缕色彩绚烂的锦绣云彩在地面游走。室内音乐渐息渐止，人们都不自觉将视线集中到新入场的表演者身上。
他的衣着，脸谱，以及随之响起的乐曲，无一不让人觉得奇特，观者不由得心生狐疑。
“这到底是什么风格，哪种流派？”
“什么都不算吧。”
“还有那面具，是属于川剧脸谱，还是京剧的？”
“哪个都不是。”
“可算是赶着新鲜了，这还真是头一回见。”
“还有这曲子也是…怎么说呢，反正我在别处还从没听过。”
“可不是嘛。全都是头一回！”
“我对戏剧不太了解，但这安安静静的，完全不太像嘛。”
“唉？”
“要我说，这该不会是树太太就着自己的喜好让人独创的吧？”
“没准就是呢。”
“要是涉及到树太太的心情，确实是没什么不可能的。”
“咱们呀，还是别管那么多闲事，好好跟着东道主一块欣赏欣赏就得了。”
“哦？原来你们也知道自己在管闲事？”
“就是嘛，一直唧唧喳喳问这问那的，烦不烦。”
“啊。我有吗？”
“最吵的就是你。”
“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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