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喝得太急,一碗酒水下肚,桃花娘脸蛋上立马飘上来两朵红晕。
“我真不喝,你喝便是,把自己灌醉,给贫道机会,听过没有?”
李虚昆试图打破如今谈话沉闷的氛围。
桃花娘被眼前这个不是李响的陌生人一语逗笑,再次豪饮一碗后,伸出食指摇了摇:“老娘从不酒后乱性,你死了这条心吧。”
李虚昆一笑置之。
随后又是几碗下肚,桃花娘一手横打在桌面上,再将脑袋枕在胳膊上,没来由细细碎碎说起来:
“我呸,哪有什么好人有好报!
“我那丈夫,参军后从不仗势欺人,更没做过什么坏事,回乡探亲多是帮助乡里,甚至自掏腰包给那些孤苦老人安葬,结果呢,自己死在外头,连坟在哪我都不知道,你说好笑不好笑。
“李响呢,孤苦伶仃,年纪小,吃得少,皮包骨头一样的身子,哪里干得重活,平常就只是帮人跑腿打杂,辛辛苦苦赚那一点工钱,哪里够正在长大的身体饭钱。”
好似太久没有与人讲诉这些陈年往事,开了口子便收也收不住,桃花娘竹筒倒豆子一般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李道长取来凳子坐下,心平气和却只是安静听着,并不搭话。
桃花娘举起酒碗,喝酒之前看向对面的少年,眼神有些飘忽,接着说道:
“小李响很有趣,平常看到我一个寡妇自己打水,总是帮我,那细细的胳膊拎起水桶还会微微颤抖,可是你知道吗?他每次放下水桶总是转头就跑,生怕我硬要塞点吃食、铜板给他。”
说到这里,桃花娘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
“村里头有红白喜事明明所有人都可以去蹭饭吃,但李响从来不去,我知道,他担心被人说他克死爹娘,所以宁可饿着,也不愿意去凑那个热闹,死倔脾气。
“有一回,就如同前几日那样是赶集日,我在集市远远看到他,那会儿他才多大,我问他,要不要吃红豆糕,姨可以买一块给他吃。
“我看他犹豫了好久,仍是咬着牙说不吃,于是我便拉着他的手,跟他说今天一定要吃一块,不然下回就不让他帮忙,结果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吗?”
桃花娘枕着的手臂突兀抓住李虚昆的衣袖,抬起头泪眼婆娑,声音有些颤抖,也不擦拭眼泪,任由它随意从脸颊滑落,自顾自地继续说。
“小家伙笑着跟我说,那就吃一块,接着还说,说他喜欢吃小的,小的好吃。
“哪里是什么小的好吃,明明是小的便宜!能省一点是一点,哪怕省的不是自己的钱……”
李道长静静听着,这会儿他有些理解为什么李响记忆里,父母去世后最亲近的那个人是这位桃花娘。
“还有一次,记忆里应该是冬至那会儿吧,那一年雪来得迟,倒也没下雪,只是冷,我出去给夫君买点东西,回来的路上看到小李响坐在院门台阶那,捧着一碗杂粮饭。
“豆大的泪水从他眼睛掉出来,窸窸窣窣,全都掉到小家伙的碗里,他就这样泪水配着杂粮饭,哭得越惨吃得越大口。
“我上前询问,小家伙也不说缘由,只是连连道谢,便关上了房门。
“印象中那一年,似乎是他母亲离世的年头。
“每一年的天寒地冻,我都很担心他会坚持不下来,没想到……”
桃花娘泪如雨下。
李虚昆古井不波的内心有一丝悸动,以往在山巅,只是苦心修道,对于人世间的疾苦全无耳闻。
如今听着桃花娘讲述过去,随之翻开李响的记忆篇章,没来由一阵叹气。
“前几日一早,小李响来我这铺子,要与我借那木板,说是王闯破天荒邀请他入山打猎收兽尸,能赚好些银子。
“我看他脸色苍白,本意是要阻止他,但也知道小家伙的倔脾气性子,能靠双手劳动赚钱,他打死都要去的,所以我只好不断提醒他量力而行。
“后来整个白天都未见他回来,直到傍晚时分……那会儿开门的应该是你吧,李响在那个时候已经死了,对吗?”
兴许是讲了太多,桃花娘又大口豪饮,动作太大,酒水溢出,打湿了领口。
李虚昆却不去看那旖旎风景,而是眯眼看向屋外点了点头,既是回答桃花娘的疑问,也像是在对惨死的李响一个承诺。
‘贫道既然重生在你的身体,自当为你了却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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