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有容叹了口气:“来嘛来嘛,我再给你喂几招。”
自信反应迅捷超越在场所有人,他甘心退作二流,不再动用闭关里熟稔的忘意之应,放弃思虑以主欺客的暗劲博弈,取而代之的只有超一流的专注。
戳手寻衅,宋欲滑绞反制,宁借滑时的搓力稳移抽手,翻臂去截;宋动手还快,嫩势托进,宁不得已另一手庇在体中防护,欲挡上戳顺势转下挡,可宋托手不以戳进势,却轻轻一碰后以低闭之,宁的下拦手被斜捋过去,至此右肋空出。
素手推刀般拂过,上手堪堪回防,这次退半步。
第二声锣响。
宁望向宋,宋被看得别扭,别过头去:“看我干嘛?拿刀……剑去啊。”
回身跑去提剑。背后轻响,身刚回转,环首已划过来。
剑花外挽,斜划后平刺,宋已闪至一旁。
“接下来,感受下步子。”
气息像呼在耳边。
急忙向左身侧穿挂一剑。
不对,虚刺!
久对富于变化的攻击,麻痹了他的神经,忘记仍可能有确切的虚实!
右侧下抿旋剑,左脚前踏半步扭身,右脚急跟半步,迅速背剑。
背身的剑面被一记推刀斜捅磕到,人被撞得身形一颤,果断向前扑去,狼狈地一滚,起身重新对面。
“反应不错嘛~”五步距离,并不追赶,宋有容欣慰地点点头。家里那些笨弟弟握着全法还怎么都教不会,眼前人只是稍受提点就收获颇丰……天才。果然能凭实力闯进武试的,都还算天才。
宁白鸾背已汗湿。不动用忘意,方才招架都在赌。尤其那一下会使身形摇晃的右脚跟步时,腿在空中能察觉裤袜面上有什么轻蹭过去,慢片刻便将被视作割断脚筋,胜负会分明大半。
显而易见,教学已毕,接下来,该分胜负。
宋有容掂了掂手中刀:“怕输的话,就继续逃吧。”
弟子对授业之师,敬之如敬神。居处上位久了,并不反感被人那样举着,可若此人是“白鬼”宁白鸾……
……未免无趣。
怀着期待挑衅地望去,见宁也锋利地觑来,大小姐绛红的唇扯出痞气来,挑衅地笑道:“这才对嘛,‘白鬼’——”
诨号两字咬得很重,几乎同时,宁白鸾冲来。明知拦刀法后发制人,他还是先动。
宁为先迎者,势急;宋作后发者,势迟。拦刀者,后发先至弱胜强之道,一般来说,神动刹那,便已输于拦刀一途。
长剑反握压在臂后,提防截腕,冲至近前,挥臂转剑切至正握,反手斜劈。
窥见宋左肩向后下沉去、布鞋面绷紧,知她要闪身出击,斜劈半途而废,斜向绞剑逼她退开,崩剑蓄势后前刺,宋顺碰而退。
台下外行看得痛快,内行们却看得心焦。只有成型的刀势才有嫩老迟急之分,双方至此皆是虚着试探,不用力,更不用神。
决胜交锋,还要等到何时?
宁白鸾长剑游龙般护在身侧,嫩侵尖锋则游尾威逼,老截近柄则摆首胁迫,三尺间处处破绽,却也步步杀机。
邦硬木剑用得自身筋骨般“柔软”,应了拦刀术那句“进退腾跃皆藏防”。
宋有容脚下忽然一绊,重心前下倒去,宁白鸾即时撩剑扬击。宋侧身翻倒,眼看剑面擦着胸襟过去,不急起身,红着脸滚开。
宁白鸾进身追击,前两剑慢了刺在台面,第三剑判准位置,追上滚身的宋有容。
第三剑刺下,宋有容忽然亮出怀中刀,第一击挡剑,第二击匍匐斩踝,第三击回身截腕,第四击刺腰,第五击扬刀封喉。
第一击长剑脱手,第二击后退不及,第三击勉强躲开,第四击斜身躲避未能幸免……第五击落下,环首刀有贴肉的着力感。
“引彼不来须卖破,眼明手快变势良”,从假装绊倒卖出破绽,除却躲闪时那一剑蹭到晃动的胸脯,一切如她所料。宋有容抬起头,汗湿的刘海胡乱贴在额头,灰扑扑的脸笑起来。
笑容僵在脸上。
肩头的紧绷,不是汗透后贴肤的肩襟,而是那柄本已脱手的剑。环首刀确实逼近颈侧,但刀刃抵住的是护颈的手,刀尖也顶住肩头,如此难以内划破开喉管,不算作致命。
第一击松手按柄借力,剑在刀上震起旋动,上步捏剑硬接下第二刀,堪堪躲开第三刀时几乎未注意到第四刀——斜身是为顺应剑动——第五刀提前料到,也就提前限位,艰难取胜。剑的旋动不可控,五指弄险捏住邻近剑尖的两面,平日充分锻炼的捏力此时派上用场,足以在她柔嫩的颈侧压出一道红印。
“诱敌先击”适用所有拦刀,他虽第一次系统学习拦刀,从前熟习的解腕刀仍可作为参考。最初选剑,就是以弱兵引发她进攻的神往,起心动念的一刻,迟急已然分明。假意卖破、实击位置都勉强猜到……可惜只算到她第一刀与第五刀,虽有算计,惊险取胜仍凭运气。
不过,运气降临,也要凭实力去接。
“那是什么表情?”宁白鸾歪头呆呆地问道,“宋家……不会有输给我便要娶你的规矩吧?”
羞愤涌上来,眼一下红了,咬白了颤抖的唇噙住满眶泪:
“你……你混蛋……”
宁白鸾忽然跪下了,向她三次叩首,稽首不起:
“宋师,今日所学,受益匪浅。”
起身,只给她一人看到微笑:“方才算是‘谢师锤’吧?弟子学得如何,师父可还满意?”
宋有容吸了吸鼻子,胡乱抹把脸:“差……差的远呢,这种打法,出去别说是我教的。”
是了,拦刀避交锋,本作偷袭与暗杀,实战被戏称作“贪生怕死刀法”,难免意外他如此程度的以伤换杀。她毕竟是大家闺秀,不是刀口舔血的实在江湖人。
宋有容拍拍他的肩头:“行啦~即便出师,年……年节也不要忘了到宋家给为师送礼。滚吧滚吧~”扳过他的肩头,推着他下台,近了观座即分,头也不回地走了。
望着她远去背影,宁白鸾愣了许久。
算是……哄好了?
或许她也没意识到,最后的五连击,绝对不全由意动,而近乎心流,已经触及“忘意之应”的门槛。因为他,她也在进步。
亦师亦友……重辈分重资历的迂腐江湖,竟真会有这样关系?
想着,像梦……
“?,别看啦——人家都走啦~”红泥不耐烦地揪着他耳朵小声喊。
他怔然回神,身边人皱紧了眉,左手戳着他平坦胸膛,右手小拇指竖到他眼前:“宁小白你记住了,她、得、做、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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