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书有个习惯，就是好看的地方看得比较仔细，不爱看的地方就一目十行地扫过。
母亲从外面回来了，见他躺在床上看书，就说，“都累了半年了，好不容易放了假，你也不知道好好地休息。”
他对母亲说，“我在看书不就是在休息？”
母亲不解地说，“看书是学习，哪是休息？”
因为母亲从来就没进过学校，大字不识一个，总是把看书跟学习划等号。
而对他来说，只要不是体力劳动，就算是休息。
母亲坐在床边，想跟他聊天。可是，他不想让母亲打扰他，却又不好说，就一边听着母亲说着话，一边看着书。
母亲是家属，没有工作，一天的工作就是买菜做饭，吃过饭没了事，就爱到处串门，或是坐在门前跟别的家属们说着闲话谝谝闲传。
只要是家属区或是工程处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能很快传到家属们的耳朵里。
所以，母亲的消息很通灵，许多事情都是他听母亲说的，而且母亲也喜欢给他说这方面的事。
母亲说，“你高妈从云南那边回来，她说她见到了你唐妈，还去了她家。”
一听这话，陈杰马上把书放了下来，从床上坐了起来，就问，“高妈她是咋说的？”
母亲说，“高妈说，你唐伯是车站的一把手，住的是车站家属楼两室一厅的房子。可你唐妈觉得住在楼房里不习惯，楼房里的人和人都不熟悉，邻居和邻居家都不说话，不如在汨罗这边住平房好。”
陈杰对唐家的事并不关心，他关心的是他心爱的唐丽娜，就问，“那唐丽娜在干吗？她不是已经毕业了？”
说到唐丽娜，母亲显得有些伤感，她知道儿子喜欢唐丽娜，如果唐家不搬走，他们两家很有可能会成为亲家。
母亲黯然伤神地说，“唐丽娜也说要下农村，可是，你唐妈不让她下农村。”
陈杰一听，就说，“可国家是有规定，不下农村就不能招工。”
母亲说，“你唐伯的成分不好，怕唐丽娜下了农村，招工会受影响。”
陈杰说，“唐妈是想着唐伯过去因为成分问题受到过牵连，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实际上，她不知道现在人们已不太看重成分了。她这样做非要害了唐丽娜。”
母亲说，“你唐妈的脾气倔得很，你唐伯的话她有时都不听，别人的话她能听？”
他知道如果唐丽娜家不搬走，她肯定会和同学们一起下乡。
他说，“去年下乡都是自愿报名，可是，今年所有人都必须下乡，不下乡就不给招工。”
母亲说，“这是人家的事，咱们管不了。”
说了一会话，母亲到外屋做事去了，陈杰又躺在床上专心地看书，一直到母亲叫他吃饭，才从里屋出来。
刚吃完饭，球友岳家华来了。
岳家华是比他低一级的同学，个头有点矮，但人却是很聪明，对人活络，能说会道，也是同学中的活跃人物。
过去，两人整天朝夕相处，形影不离，除过不在一起吃饭睡觉和上课，其他时间都在一起打乒乓球。
当时陈杰是学校的冠军，岳家华是亚军。两人在县城的乒乓球比赛中成绩都不错，一起打过全县的团体第二名。
陈杰问岳家华，“还在打球吗？”
岳家华叹了口气说，“打是打，可是，你一走，就没了对手，打起来就没了对抗性和竞争性。”
过去，他老是打不过陈杰，就想等陈杰离开学校就好了，学校冠军就是他的了。
可是，等陈杰离开后，才发现没了对手，打起球来反而没了劲头。
陈杰说，“好久没打过球了，有时真是很想打，可是，现在离开了学校，想打也没打的地方了。”
岳家华说，“想打还怕没地方。要不，咱们组织一场友谊赛？”
陈杰摇了摇头说，“算了，不打了，几乎半年没打过球了，不知道现在还会不会打了。”
岳家华说，“别说半年，就是一年不打也忘不了。”
陈杰还是摇着头说，“算了，不打了。”他不想再去学校。
岳家华说，“我也要毕业了，听我爸说我们到三四月就要下乡。”
他爸是工程处的科级干部，对这类事消息灵通。
陈杰问，“你们会下到哪里？”
岳家华说，“可能是清河公社。”
陈杰说，“清河就在我们红花旁边，离得很近。”
岳家华说，“到时咱们可以相互地来往。”
陈杰笑了，说，“到时你就知道了，就是想来往也不是很容易，因为大家都很忙，也没时间。要不，你看我们都下乡快半年了，都没给我们放过一天假。”
岳家华说，“听我爸说我们下乡可能是每个队安排一到两个知青，也不再有带队干部了。不过，大家都相隔得不远。不像你们那样，三十多人都集中在一起，那多好。”
陈杰说，“人多才不好呢，我们连菜都没吃的，一天三顿吃的都是沙子碎米饭，吃的菜就是一人一大碗盐水汤。如果你们一人下一个队里，就不会有这种现象。”
两人一直闲聊到九点来钟，看到陈杰的弟弟已经在呼呼大睡了，岳家华才告辞。
等岳家华一走，陈杰马上洗漱，进到了被窝里，拿起那本《爱情故事》看了起来，他要赶时间，因为明天一早就要把书还给人家。
本来，他计划好了，要在睡觉之前至少要看完一大半，可是，因为岳家华来聊天，耽搁了两个小时，所以，他必须把这些时间赶过来。
刚看一会，母亲就在里屋喊了起来，“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觉？”
对母亲来说，到了晚上九点十点就该睡觉，这是她的习惯，也是全家人的习惯。
如果你不睡觉，她也睡不着觉。
他应了一声，说，“我现在就睡。”赶紧把灯熄灭了。
把灯熄灭了，母亲以为他睡觉了，不一会，就听到母亲深睡发出的呼噜声。
陈杰打开手电，趴在被窝里继续看书。
其实这样趴在被窝里看书很不舒服，趴上一会，就感到挺累，但是，你不能躺着看书，因为手电光不好照在书上。
他就一会儿侧着身趴着，一会儿平着身子趴着。
半夜，弟弟起来小便时，看到他还趴在被窝里看书，就对他说，“都啥时间了，你还不睡觉？”
他对弟弟说，“我睡不着，再看上一会就睡觉。”
弟弟小便完，进到了被窝，很快就打起了呼噜。
到了下半夜，他实在是瞌睡了，感到全身都有些发疼。
这是趴在床上太久造成的，于是，他就平躺着，想歇上一会。可是，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大概睡了有二十来分钟，他突然下意识地醒来了，看到手电筒还在亮着。
这时，书已经快看完了，只剩下了三四十页了。
他就坚持着继续看书，直到五更鸡叫时，他才把整本书看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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