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层,沙沙声响,除了一排排满架的古籍孤本,就是奋笔疾书的抄书人。
抄书人年龄有大有小,看样貌最小的也有四十左右,最大的须发皆白,满脸鸡皮,持笔抄写的手都微微发颤,需要用另一只手捉稳。
十几年前,校书郎伪装受伤刺杀了谢家五郎谢明命之后,所有在此皓首穷经的校书郎都被戴上了镣铐,用抄书换取饮食。
抄了十几年,从底层抄到了第七层,每年都有人发疯死去,也有寿命走到尽头的白头校书郎自然死亡。
“别看他们可怜,刺杀你五叔的就是白头校书郎,所谓的儒家浩然正气人。将你五叔妻女尽数杀害的也是这里面的校书郎。看这些洵洵儒雅的人,未必没有尚未暴露的高手。走,我们上顶楼。”
顶楼只有一个中年男人,面貌气质和那些校书郎很像,尽显颓唐败相。
他很瘦,说一句瘦骨嶙峋不为过,好在骨架高大,将宽衣博带的儒服撑得十分熨帖。
见人上来,他拱手躬身行了一礼,动作一丝不苟,礼仪堪称模范。
“见过神君。这是明镜的儿子吧,有模有样,像你父亲。”
“白传宗的场面话不能当真,杜武库的话不能不信,来行大礼。”
谢嘉宾作揖,躬身到地。
出乎谢嘉宾的意外,杜武库没有扶他起身,甚至没有让他起身,只默默看着他。
大父也没指示,谢嘉宾保持躬身作揖的姿势,一动不动。
这一躬,躬到了夕阳西下,朝阳东升。
日升又日落。
三人谁也没说话,谁也没动。
刚开始,谢嘉宾还在琢磨大父和杜武库的用意,是纯粹考验意志,还是像菩提祖师敲孙悟空后脑勺三下一般,另有深意?
到后来,他什么也不想了,那点脑力纯纯用去抵抗肉体的苦痛了。
多年以后,谢嘉宾问起,杜武库没有回答,但他其实猜到了,杜武库可能只是一时兴起,因为他有毛病,偏执,神经质。
没毛病的人做不成他那惊天地泣鬼神的事。
“你在楼下看书全是瞎看,浑沦吞枣,不得要领,以后每天来我这里看。”
晕倒又被弄醒的谢嘉宾只想快点躺平,腰别直不起来了。
下了楼,谢神君问,“如何?”
“痛、酸、麻,难受,这腰是别人的就好了,感觉站不直了。”
“观感如何?”
“莫名其妙,有话就好好说,体罚算什么。”
“你这点体罚算什么,听说过‘永安韦杜,去天尺五’吗?”
谢嘉宾一手撑着膝盖,一手杵着腰,“在一本笔记里看到过,好像叫什么《三京燕谈录》,是永安一等一的世家豪阀吧。”
“韦杜纪许,永安四大豪门,许家排在最末,前陈的江山原本就是四大豪门撑起来,再后来,许家称帝,韦杜纪成了外戚,韦杜位列三公,门生故吏遍布朝堂。”
“后来呢?”
“谋反被满门诛灭。从造谣到诬告,到韦杜自家人出首举报自家谋反,从盯梢诛杀韦杜眼线,隔离控制韦杜大员,再到顺着名单一个个列罪擒拿下狱审问砍头,都由杜武库一手安排,天衣无缝,没漏一人。”
“策划奇才,执行鬼才。”
“杜武库的杜,是永安杜氏的杜。”
谢嘉宾毛骨悚然,身躯笔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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