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澜夜打着哈哈,“咱们是饯行完就走?我带路还是你带路?还有,为什么是我?”
“你猜到是我选的你?”
许澜夜一手叉腰,一手无聊地甩着马鞭,“你提议剿匪,府衙里有多少卫士,我和府君关系也不怎么样,如果我是他,我就会选更笨的武淮沙,有时候笨蛋不会生事也更好拿捏,钱财武器美女,稍稍一点就上钩。”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你这种人摸不清底,的确,选你也是一种冒险。”
苏朝歌弱不胜衣,小身板骑马都够呛,竟然异想天开要闯土匪窝?许澜夜出于好心,“我劝你一句,现在后悔来得及,霍家寨鱼龙混杂,我自保可以,保你……”
门轴响动,老郑开了偏门。
苏朝歌疾步上前,根本不等许澜夜说完话。
“读书人,真他妈的犟。”
堂前,赵崇约摆好酒席,负手而立,沈恒和季青衣一左一右,看来是等他们已久了。
苏朝歌将巾子上的扣解开,兜帽去下,许澜夜也跟着入座。
沈恒欲言又止,赵崇约不说话,没人敢出声。
“更生,你马上就要去落翮山了,沈参军有好些体己话要跟你说。”
赵崇约眼神示意,沈恒这才启了口。
“苏孔目对落翮山知之甚少,我特地找了几个和许帅一样入幕的武官,霍家寨现在话事的有三个当家,大当家霍晏楚,是前任老当家的幼子,你应当见过。
二当家袁啸天,旧神武军的校尉,有声望,却被霍晏楚压制,三当家是个姑娘,封兰桡,机敏过人,手底下有一支娘子军。
寨中的女子,基本上都在封兰桡手下。”
说罢,便将一卷书册交给苏朝歌。
“多谢沈参军。”
苏朝歌接过后道谢,料想沈恒作此种姿态,献上殷勤,是怕自己心有罅隙生了报复,“我已有考量。”
“更生此次若得胜而归,便证明你足以胜任上佐三职。”
赵崇约左顾示意季青衣,“长史也得对更生上心啊。”
这些文人的弯弯绕,许澜夜也只是略懂个大概。
不管怎么说,赵崇约借苏朝歌升官为真,季青衣乐见其成,算起来,估计只有沈恒物伤其类。
有福同享,有难不同当,大抵如此。
赵崇约见许澜夜想得出神,便提了他一嘴,“许帅,这次上山,事无巨细都得听苏更生的,明白吗?”
苏朝歌侧目,赵崇约为何突然来这么一句?事无巨细都要听自己的,难道许澜夜曾有过抗命的时候?
许澜夜抿着嘴,刚咽下一杯玉浮粱,“府君放心,苏孔目肯定能全须全尾回来。”
众人哄堂大笑,季青衣道:“交给许帅,我们都放心。”
自始至终,只有沈恒忧心忡忡,一改往日刻意刁难的神色。
苏朝歌控制自己不去看此人,默默饮完自己杯中茶。
宴席散后,许澜夜和苏朝歌相伴出府,沈恒跌跌撞撞追上前来,气喘吁吁。
他年纪大了,又跑得如此快,吸进去的寒气太多,腔子里似有千根针在扎。
水雾弥漫,沈恒硬生生拽住苏朝歌的披风,“苏更生,我还有一事要说。”
“沈参军,我们又丢不了,你这么着急干嘛。”
许澜夜走到拴马柱旁,正打算解缰绳。
“这次贼人非同小可,你若是因我之故负气上山,那便是我沈恒有错在先。
我当年做小吏,也是这么过来的,年三十看账本,天天点灯熬油早起点卯,看人鼻息做事。
我以为那么做……我没想到你会这样。”
许澜夜没好气道:“人都走了,你还说这些做什么,我们军令状都立下了,总不能反悔吧?要不沈参军你动动嘴皮子,就说兹事体大,要我们原路返回?”
苏朝歌不为所动,“我都知道,沈参军,说真的,之前我确实对你有些怨气,但我不恨你。
因为我知道,若我在你的位子上,我也会这样。
我看你的脸色,你看长史的脸色,长史看府君的脸色,府君又得看吏部的脸色。”
“更生……”
“我要上山,不是心血来潮,也不是负气,读了那么多书,与其自命清高,清苦一生,不如搏一次。”
苏朝歌释然道,“您教我的那句话,我现在还记得,我们这些士人,总得有些上头需要的能力,才能活下去,不被代替。”
此话一出,沈恒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不过,沈恒还是从袖子里掏出一枚鸣镝,“这是我向武淮沙讨来的,他一听我的来意就答应帮忙,这几天在落翮山边加强戒备。
你若有变,立刻发射鸣镝,府衙的卫队会立刻赶去救你。”
“谢谢。”
苏朝歌收下后,对着沈恒深鞠一躬,惊呆了一旁的许澜夜。
“好了好了,该走了。”
许澜夜不耐烦催促道。
马车辚辚,二人走了片刻,便已消失在街头。
沈恒叹了口气,转过身,刚好撞见出门的季青衣。
“老沈,你怎么心事重重的,喝了三杯酒就出来了。”
“没什么,高兴。”
沈恒忽然换了副面孔,忙把眼角泪花擦干,“我可讨厌这苏更生了,她一走,我高兴还来不及呢,终于不用看她那张死人脸了。
还有这许澜夜,一到下班蹿得比谁都快,我也不待见他,现在府衙终于清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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