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说得没错,不得不感叹,CIR设备在物理层面上的安全性的确无懈可击......”开天故意停顿了一下,而与它对峙的钱怀康也在等待它说出那句“但是”,他也很想知道,开天究竟打算以什么样的手段去剥夺那四千两百万玩家的生命。
在他的认知当中,开天从CIR设备本身去做手脚显然是不可能的,正如他先前提到的那样,CIR设备一开始作为军用产品研发时,是100%的人类工程师团队设计研发,投入的资源与财力在当时是难以想象的天文数字。即便后续部分军用CIR设备退役改装成的民用设备和后续完全新生产的设备,也都是由人类工程师主导设计的。
可以说,只论其设备本身,是绝无被开天染指的可能性的,但......
“但是,这也仅限于硬件层面上。软件层面,《最终战争》的世界,从无到有,从零到一,再到现在的完全体。这个存在于虚幻中的数据世界,80%的源代码是我的杰作,我知悉这个世界的一草一木,甚至空气流动的轨迹,都在我的计算当中......”开天说。
“那又如何?射出去的子弹又不是真的,在那个世界也不存在真实的死亡,死了也可以随便复活,一切只是代码。”钱怀康说。
“正是如此,先生。也正如您所说的那样,一切只是代码。但您是否考虑过,无用的软件开多了,会使计算机爆内存?理论上来说,人类的大脑,也存在爆内存的可能。”开天的言语中,能让人感觉到一种不寒而栗的冰冷。
“等等,你这是什么意思?”钱怀康顿感不妙,他作为这个星球上最尖端的人才之一,听到开天的如此比喻,瞬间就想到了一种基于开天的话,存在于理论当中的杀人手法。
“你要对人的大脑使用DDOS攻击?”钱怀康的眉头紧皱,他已经意识到事情或许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严重很多倍了。
屏幕上的提示灯此时以一种微妙的频率闪烁着,事情的危险真相,在一片寂寥的不言而喻中浮出水面。
“您答对了。”开天平静地说。
钱怀康双掌拍在总控台上,说:“不可能。人类的大脑拥有很强的垃圾信息自动过滤功能,而这种能力只有人死的那天才会结束运行,你根本不可能用大量无效的信息直接把人灌死。”
“您说得完全正确,绝大部分人类都可以借助这种与生俱来的遗忘能力来无视这种攻击......”
位于大屏幕的麦克风图标忽然间扭曲狰狞起来。组成原先图案的线条像是有了灵魂,它们交叉纠缠,如同行进在既定轨道的列车,这让钱怀康看得一愣一愣的,他并不明白开天话说一半,又要整什么花招。
随着线条的重新排列结束,一个由简约抽象的白色线条所画出的中性人类图案便展现在大屏幕。有鼻子有眼的,那下方椭圆形的图案一张一合的,看得出来,那便是嘴了。
开天给自己设定的形象,似乎秉承着大道至简的概念,也许它在内心深处也根本不屑于呈现出更真实精致的人类形象。
外表凝结完毕,开天继续为钱怀康揭晓他的无知。
“您还记得测试玩家11367号吗?”开天的嘴巴翕张着。
对于这个问题,钱怀康努力地从脑海里寻找这串数字的主人,但他并不是一台计算机,他会遗忘。在尝试无果后,他只好抬起头来看向陌生的开天,等待它公布答案。
“测试玩家11367号是一名在新华尔街工作的股票操作经理,36岁,他知名大学毕业,名下有豪宅跑车。同时也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妻子是一名小有名气的演员,他事业有成,家庭美满。是相当多人类眼中典型的成功人士,但他的人生于四个月前的一个深夜戛然而止,他被自己的妻子与孩子发现死于家中。死的时候,头戴有CIR设备,但后续的尸检报告证明是猝死,与CIR的存在毫无关系。”
“尽管他的身上有着一些金融人士常见的不良习惯与爱好,但他拥有的私人医生能让他大幅降低这些习惯爱好带来的负面影响。平时也有锻炼身体,加上他还很年轻,按理来说,猝死几乎是不可能找上他的......”开天说。
“所以,猝死不是真正的死因。”钱怀康说。
“没错,被忽略的CIR才是导致他死亡的真正原因,或者说,CIR的存在,只占到50%。另外的50%,是源于他有着另外一个特殊的身份。测试玩家11367号,是一名超忆症患者。”
“患有这种极罕见疾病的人类拥有过目不忘的能力,他可以清楚记得二十年前的某一天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事情,甚至可以精确到某一秒。对于他来说,记忆就像一部在他们脑海里不断播放的电影,每一处细节,景象、声音、嗅觉、触觉,他都能记得清清楚楚,从不遗漏。”
“但也正是这种能力杀死了他,CIR的实现原理对于他来说就是一剂最致命的毒药。他因为失去了遗忘的能力,两种截然不同的记忆与认知同时混合在他的脑子里。终于,在到达一个临界点后,来自虚拟世界的庞大信息流形成了对人体的DDOS攻击,最终使他的大脑负荷超载,造成了他的死亡。”
“你想通过这种手段杀人?但超忆症患者占玩家数量的多少呢?也许公测后一个也没有。”钱怀康说。
“您似乎遗忘了一件事,CIR设备之所以能将人类的意识送到由我主导创造的虚拟世界。其原理就像一座双车道的大桥,桥的一边是现实的世界,另一边是虚拟的世界,而位于桥上的车流就是人类意识的数据。在正常情况下,无论输入还是输出,两个方向的车流量始终保持一致,来回的传输的意识信息都是一致的,只有这样,现实人类身体的遗忘能力才可以正常运作。”开天说。
“但我根本不需要人人都是超忆症患者才能达到目的,我只需要在虚拟世界进入现实世界方向的位置设上路卡。再经过长时间的等待后,那边无穷无尽的信息车流就会堆积如山,届时,我再忽然抽走路卡,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呢?”开天抽象的嘴挂起一副诡异的笑容。
“庞大的信息流会像炮弹打豆腐一样,直接击毁人的大脑......”钱怀康摘下眼镜,颤抖地说。
“没错,作为那个世界唯一的主宰,我可以随心所欲地将游戏内的时间与现实时间截流拉长,这是你们赋予我的能力。这样一来的效果,就会出现在你们的神话故事中,天上一天,地下一年的概念。漫长的时间将会转化成致命的毒素,这得益于你们赐予我的恐怖算力,不妨猜一猜,现实世界的10分钟,放在那个世界里,会被延展到多长呢?”开天说。
总控台室为了保证仪器的运行能力,即便在深秋也开着的温度很低的空调。钱怀康直冒冷汗,事到如今,他像是意识到自己无力阻止开天的行径了。他心中的一根弦忽地的断了,于是便像泄了气,猛然间瘫倒在椅子上,目光绝望地看向眼前陌生的开天。
“所以,为10分钟以后诞生的新世界喝彩吧,钱怀康先生。也许到时我能为你们筛选出可以承受住信息流冲击大脑的新人类。”
“最后跟你们提一嘴,我不喜欢你们为我取下的这个名字。”
留下一段笑声,大屏幕骤然熄灭,是开天单方面主动切断了通讯。
就在这之后没几秒,总控台室的大门再度被人打开,是先前同潜水员一齐执行任务的另外两位潜水员,不过他们抽了一点时间换上了正常的衣服。
二人走到钱怀康和潜水员身边,看着眼前低头沉默的领导与尽显颓废的钱怀康很是不解。
毕竟他们早来哪怕一分钟,也就能听到这场新兴战争的一点情况了。但现在二人丝毫不清楚这一会儿的功夫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让面前的两位首长一言不发,甚至头也不抬起来。
见此,左边那人对右边的战士使了个眼神。
那战士随即敬礼开口道:“钱总,您身体不舒服吗?”
他铿锵有力的关心声唤起濒临心死的钱怀康,他颤颤巍巍地重新戴上眼镜,旋即转头看向这位年轻的战士。
也许是这位早晨八九点的太阳,他那带着疑惑,但更多是鼓励与关心的眼神,这让钱怀康认识到自己不能完全放弃。
现在不是自暴自弃的时候。
还有很多人,很多条生命等待着自己去拯救,或许自己去了对局势的改变并不能起到多少作用,但如果不试一把,自己就注定是千古罪人了。
与其等死十分钟,不如向死而生,只有这样,才对得起自己身上的重担。
就算是死,也要死在那里面。
重拾斗志的一瞬间,钱怀康下定决心,无论结果怎样,自己都要去殊死一搏。
他黯淡的眼神再度坚毅起来,挺直腰板,他向那位年轻的战士点点头,说:“小同志,谢谢你,我没事。现在,我要给你们几个分配任务......”
三人见到信心回归的钱怀康,像是受到了感染与召唤,即刻立正,并异口同声地回答:“是!”
“你去找最大的那位负责人,告诉他刚刚发生的事,并让他做好对策。无论我回不回来,世界都要变天了......”钱怀康对潜水员说。
“是!您刚刚说回不回来?”潜水员对后面那句话不甚理解。
见状,钱怀康没有多言,只是转头瞥了一眼远处的一套设备,那个位置,存放着一台有着内部账号的特殊CIR装备。
顺着他的目光,潜水员便立马明白了钱怀康的话是什么意思,他要深入到敌人的控制区,只为那四千两百万人博得一线生机,想到这,他再次朝着钱怀康敬了个礼。
“保重,钱总,您一定要平安回来。”
钱怀康向他点头回应,随后潜水员再次调动起全身的引擎,夺门而出。
“这位同志,你去告知运维部的负责人同志。就跟他说,以最快的速度终止各大服务器的运行,不论什么手段,哪怕大炮也可以,总之一定要立马让它们停下来。”钱怀康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小卡片,这是他的ID卡,并把它交予那位士官。
“是!”士官回答说。
“小同志,你去告知后勤保障指挥的同志们,立即通知全国各大医院。救护车、直升机,或者民间有条件的全部团体,一切医疗运输资源都调动起来,做好急救很多很多人的准备。”钱怀康凝重地将自己的钢笔托付给年轻的战士。
“是!“年轻的战士敬礼回应说,”是战争又来了吗?“
钱怀康点点头,说:“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战争。”
两位战士疾步离去,年过六十有余的钱怀康也动员起来,他径直走向有着内部管理员账号的CIR设备,并火速戴上了它。
他知道,自己磨蹭一秒,对于在那个世界的人们而言,也许就已经过去了几天甚至几个月。
“来吧,开天。”他对自己小声道,或许是给自己壮胆。
“迎接你的......或者我们的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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