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雪芸笑得很温婉，阿紫笑得格外灿烂。
“公子说话要算数哦，我和小姐都会记住的哦……”
周煜喜欢这圆脸活泼的小馋猫：“小生说话……算数，一定……做给你……吃。”
郑雪芸眼里精光闪动，她虽不会作诗赋词，但识得好坏。
刚才听到少年说的一句诗，令她不禁动容，她很想问问后面的诗呢？怎么只说一句就改成美食了？
郑雪芸听少年的意思，桂花糖、桂花酒他都会做。
这怎么可能？大户人家的公子，怎会去从事那些下等行业？
周煜感觉自己像个漏气皮球，总要时刻往里打气，说话才能顺畅。
一旦说的时间长，力气仿佛从身上一点点被抽离，皮球就像被一只脚踩住，里面的空气被挤压出来，他整个人就瘪下去。
眼下周煜就有昏昏欲睡的感觉，若不是疼痛时刻刺激，恐怕早睡着了。
他正处在昏睡与疼痛的临界点，就像天平的两端，疼痛占上风他就醒，昏睡占上风他就迷糊。
他的自主意识，已完全被天平的物理状态所替代，清醒和熟睡，他无法自作主张。
“阿紫，小生……有些累，你把……阿珂……带回去。”
周煜说完，左手拉了拉小阿珂的小手，阿珂仿佛睡着了没有动。
他微侧过头，听到少女均匀的呼吸，好像还打着满足的小呼噜。
阿紫手撑住床沿，手伸过去轻轻拍了拍阿珂，阿珂依旧没有醒。
“阿珂好像睡着了。”
郑雪芸见阿珂睡得香甜，也不忍把她叫起来，眼光在阿珂和周煜脸上扫了一遍，最后只无奈瞥了周煜一眼。
“算了，去取一床薄被，给阿珂盖上。”
眼前的人影变得模糊，眼帘慢慢垂下，周煜努力挤出笑容：“谢谢……二小姐……”
朦胧中，他听到郑雪芸和阿紫的对话。
阿紫的声音有些哀怨：“老爷抽调大量的现银，如今铺里的钱，都不够周转了。”
郑雪芸叹了口气：“有什么办法，水粉、胭脂总得一盒盒卖，胭脂也得一张张卖。”
“可谁一下买那么多？”
周煜心中一乐，这还不简单？
“二小姐，小生……给你……出个点子。”
郑雪芸闻声看向周煜，却见他并未睁眼：“公子没睡？是不是我们说话，打扰到你？”
周煜此时连睁眼都费力：“卖一盒……水粉，送一张……胭脂，这样……卖的快。”
郑雪芸眼中一亮：“这法子确实不错，公子是怎么想到的？”
怎么想到的？那还用问？
周煜感到睡意越来越占据上风，疼痛感愈发模糊，他语速也越来越慢：“也可搭配……买三送二，具体送……什么，找那些……不好卖的……送……就……就……就……”
郑雪芸正仔细听着，她很兴奋，的确是快速回笼资金的好办法。
他怎么想到的？
正当她还想继续听下文时，却见少年已沉沉睡去，这让郑雪芸有点纠结，很想上去捅一捅让他把话说完。
她侧头凝视那张干净的脸，感觉有些怪异。
他清醒时，眼光有时温柔，有时特别凶，仿佛根本不是一个人。
可刚才，他脱口而出这么个主意，简直是经商天才。
看着熟睡中那苍白的脸，听着他微弱而均匀的呼吸，她又觉得很平静、很安心。
郑雪芸长长的睫毛不时眨一下，一直注视着沉睡的少年，凝望他脸上每一种色彩，每一根线条。
阿紫缩着脖吐吐舌头，轻手轻脚离开舱房，郑雪芸却浑然不知。
她目光在少年的脸上逡巡许久，转到阿珂吹弹可破的小脸蛋时，却嘟起唇对睡熟的阿珂皱了皱鼻子。
郑雪芸知道，自己确实有点嫉妒阿珂。
慢慢关好舱门，她来到郑俭和詹远道下棋的房间，站在两位长辈旁观棋不语。
郑俭看出女儿似是有话要说，放下一颗棋子一笑：“芸儿有话就说吧。”
郑雪芸迟疑着看向詹远道：“道长，刚才妾身让公子给自己卜了一卦。”
“哦？卦象如何？”
“六次皆是阴。”
詹远道捏着棋子的手一下顿在空中，心中一凛，唇角抽了一下。
郑俭见状不解：“道长，可是有什么不妥？”
詹远道洒然将棋子落下，为掩饰心里的震惊淡淡一笑：“倒没什么不妥，只是公子还在病中，这一卦做不得数。”
郑雪芸颔首抿唇眨了眨眼，她对《周易》也浅浅的看过，这一卦该是地势坤，在她印象里是个大吉的卦象呀？
她联想到少年此刻境遇，暗叹一声：也许是不太准，否则大吉之卦怎会落得如此？
不久对弈结束，常胜的詹远道这次竟然输给了郑俭，这让他在女儿面前颇为得意。
……
郑俭的二夫人柳氏，发现自己的女儿每次去探望那个少年，脸上那种关切的神态，都让她觉得有些奇怪。
渐渐的，妇人仿佛有些明白了女儿的心事。
柳氏在郑俭结束与道长对弈后，将他拉到舱房：“芸儿这几天神情不对，你发现没？”
女儿对受伤的少年特别关心，郑俭自是注意到了：“你是说……”
说罢用手指了一下床上，示意是躺在床上的那个少年。
柳氏眨着眼点点头：“芸儿怕是喜欢上那个公子了，那孩子样貌清秀，就是不知能否好起来。”
言下之意，女儿又对他有心，若少年能恢复，凭着救他一命的恩情，怎么都不会拒绝这门婚事吧。
郑俭一听女儿要嫁人，脸就有点黑。
他沉吟片刻：“那少年样貌不错，可他想不起自己是谁，也不知从哪里来，咱更是不知他的底细。最重要的是，他的伤明显是被仇家追杀。“
柳氏蹙眉轻叹：“哎，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郑俭看向柳氏缓缓摇头：“芸儿若和他一起，恐怕有些危险。”
柳氏看了舱外一眼，无声叹了口气。
郑俭虽否定柳氏的意向，但心里却萌生相反的一种判断：万一公子，是大户家的孩子路遇盗匪呢？那不就没问题了？
民女路遇落难才子将其搭救，最终两人喜结连理，这是话本里流传的佳话呀？
我郑家对你有救命之恩，把女儿嫁给你，你小子还敢拒绝？
老夫保证，一定不把你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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