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牧坐在赵贞吉对面,问道:“请老师明示。”
赵贞吉轻轻捋着胡须,缓缓说道:“你得明白一件事,皇上终究是皇上,他做的事,头一件要为大明江山的千秋万代考量,为了他们朱家的天下考量。如果杀了严嵩,就能让天下立刻太平,让我大明恢复到先帝时万国来朝的气象,皇上一定不会心慈手软。”
“所以,皇上还留着严嵩,是因为严嵩有用?”
“可以这么说。”
赵贞吉点了点头,目光深邃。
“你如今成了我的下属,有些话,我也不妨明白说给你听。”
虽然如此,他还是稍微筹措了下语言,才说道。
“大明朝离不开严嵩,如果现在严嵩死了,咱们和倭寇的仗,只会节节败退,整个东南,甚至都会变成一盘散沙。”
陈牧听言,心里不免惊愕,急忙问是为何。
“人心似水啊。”
赵贞吉起身,语气幽幽,感叹道,缓缓走到餐桌旁边的那盆兰草前。
“都说君子如兰,小人如蔓,可蔓也好,兰也好,不都是靠着土才长出来的草么?只因君子说兰草好,兰草便好,若有人断了他的根。”
赵贞吉说着,眸色突然一狠,猛地扯下一把兰草来,随意地丢在地上。
“它也就断了,没什么特殊之处。并不是说有人要断它的根,它还能好生地在土里生长着。人也有根。”
陈牧察觉出赵贞吉复杂的情绪,对他的感觉,也不再是清流党的一员那么简单了。
赵贞吉看向窗外,语气幽幽,缓缓说道。
“兽有兽皮,人有人皮。兽皮底下依旧是兽,人皮底下却未必是人,人的厉害,就在这里。一旦伤及他们自身,什么人伦道德,什么公理大道,全都抛诸脑后。
严嵩当宰相二十年,党羽遍布天下。别的不说,整个东南,便是看城门的士兵,你认真盘问起来,都能找出几个是他严家的远亲。
如此多的人,如此大的势力,正如一棵参天大树,而他的根,就是严嵩。如果现在把严嵩给废黜了,这棵参天大树的根便就断了,到时候树倒猢狲散不说,这棵大树,还会把方圆以内的东西全都砸倒。到那时,天下大乱,你我可就是天下的罪人了。”
陈牧听在心里,若有所思。
“所以说,严嵩要是倒了,他的这些党羽们,要么被牵连,不被牵连的,就要想着怎么保全自己。
人心似水,民动如烟,到那时,大家各怀鬼胎,局面就不可控制了。”
赵贞吉欣慰一笑,重新坐回餐桌前,看着陈牧说道。
“你能够参透这一点,也就能明白,姚望秋其实死得其所。一棵参天大树,哪里是一天两天就能砍倒的。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严党这条长堤,经过这么多年咱们不懈努力,已经千疮百孔了,倒台,指日可待。”
陈牧沉默不语。
尽管赵贞吉或许是出于无意,但那句“姚望秋死得其所”,在他听来,实在是有些刺耳。
“行了,你这个时候来找我,未必只是给我请安罢。”
陈牧一听,心里窃喜,只当是事情有了希望,急忙说道。
“学生承蒙老师庇佑,好歹安安稳稳到了平安县。老师您也知道,太平州遭灾的三个县里,平安县是最严重的。如今衙门里是既没钱也没粮,学生几次向赵府台借粮无果,没办法,只能求老师帮帮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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