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佐证自己的说法，诺赛德抬起手指试图触碰这好似云雾的光晕，指尖却如同划过了一道幻影。
这团不知所谓的东西是他以光芒为刀斩杀黑龙的时候自黑龙逆鳞周边的古怪裂纹下冒出的。它并没有随黑龙的死亡而消散，反而依附到了诺赛德身上。
哈尔森给出了身为老人的建议：“记录完此次的女神盛宴，你就回一次大图书馆吧。那边肯定能妥善处理这东西。”
诺赛德点了点头，系好衣服，黑色的布料将完全遮盖住莫名的光晕：“我已经订好下一趟列车了。”
告别哈尔森主教之后，诺赛德独自一人向岩山而去。上山的道路旁也挤满了帐篷和火堆，相比起他在雪天清晨独自登顶的时候要热闹许多。
登至峰顶的诺赛德回望来时路，只觉得灯火与人声好似波涛。他极目远眺，举办庆典的中央广场就像斯诺城的心脏，正依托条条道路，一视同仁地代谢着来自新旧两城的光亮与欢愉。甚至在更远处的茫茫冰原上，都有零散的光明在欢欣跳动。
这就是斯诺一年一度的女神盛宴。
一个小女孩爬到了他的身边，叉着腰气喘吁吁。
温妮拉着诺赛德的袖子埋怨道：“诺赛德先生，你走得也太快了。我追不上你，叫你你也听不见！”
“啊，抱歉。”诺赛德蹲下来和小女孩道歉，“小温妮跑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温妮戴着一顶雪狐皮绒帽，诺赛德见过这顶帽子在她母亲手中从一块兽皮慢慢成型的过程。厚实的毛皮保护着小女孩的脑袋和耳朵，在极夜的风中也能提供温暖。斯诺人本就抗冻，她的脸蛋一片彤红，想必是上山途中累出来的。
“爸爸有句话要我跟您讲！”温妮用脆生生的嗓音模仿起鲁伯的腔调，“庆典结束后来港口，我们开船去海上看好东西！”
“哈哈哈！”诺赛德被温妮的神态逗得发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谢谢你告诉我。我这有些在帐篷里买的食品，你先吃。休息好了我们一起下山。到时候回想我之前教你的方法，试着在魔力的帮助下行走！”
庆典结束已是后半夜。除了诺赛德，理查德也受到了鲁伯的邀请。三人合力驾驶刚修好没多久的渔船，向着冰海而去。一路上理查德按捺不住好奇心，多次向鲁伯打听好东西是指什么。船长却只是微笑着掌舵，没有多加透露。随着时间流逝，渔船滑入了一片满是浮冰的海域。
“就是这了！”鲁伯示意诺赛德关闭魔晶引擎，从船舱里拿出一个简易的网兜放在手边。
诺赛德环顾四周发现，在零零碎碎的冰块之间，他们的渔船并不唯一。
理查德刚要发问，鲁伯却示意他看海面。
一道七色的海流自冰洋深处翻涌而上，悠然流转于浮冰之间。它的宽度相当惊人，三人乘坐的小船漂浮其间，四周所见皆是绚丽的流彩。
“这是仅在这个时间，仅在危险的浮冰海域出现的奇观。我们斯诺人称呼它们为女神的裙摆，也把它们唤作海中的极光。”立在船头的鲁伯向二人介绍。
他抓起准备好的网兜，将它探入那道彩色的海流。仅仅数秒，鲁伯便绷紧了手部肌肉，将网兜自水下捞出。
随着一兜彩色光芒被抛上甲板，诺赛德两人才看清了这奇观的真面目。那是十数条散发着淡淡光芒的鱼，都只有巴掌大小。它们的鳞片呈现出有若宝石的美丽光泽，在夜空下变幻出各种色彩。
“船舱里还有两个网兜，你们俩也可以捞捞看。”
诺赛德和理查德拿起网兜，学着鲁伯的样子将它探入水下。这些鱼儿不懂得躲避，性情也很温和，两人很轻易地捞上了不少。
“相比冰川鱼，女神的裙摆才是这片冰海上最难得的珍馐。商人们听说这种鱼的存在，也曾打过它们的主意。”鲁伯一边掏出器皿一边说道，“但这种鱼很特殊，一旦离开冰洋便会在极短的时间里化成一滩咸水，渔民无法将它们运到港口，更别说送出冰原了。于是千百年来就只有垂涎其美味的极少部分斯诺人，会在这女神盛宴的后半夜远赴危险的浮冰海域，就地品尝这梦幻的海鱼。”
鲁伯挑选着甲板上的女神的裙摆，用清水冲洗后便往锅里扔，没有再加任何东西。待鱼儿堆至锅口，余下的便被他尽数放归冰海。待一块块雪针木上腾起火苗，这道美味便算完成了大半。
理查德咽了咽口水，看着调整火势的鲁伯，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般开口道：“对了大叔，我当时明明看见你被黑龙刺穿了身体，你是怎么活下来还恢复得这么快的？比我这中级能力者的身体还强！”
“这……我也不太清楚。我恢复意识的时候只记得诺赛德把我拉上海面，放在了一艘小筏上。当时身上就没有伤口，我还以为是梦……”鲁伯拉开衣服，本该存在巨大伤口的部位却只有常年劳动锻炼出的肌肉的沟壑，连疤痕都没有。他看向诺赛德，面露询问之色。
“教会的小子！你快说说是怎么回事！”理查德跟着看向诺赛德，黑色衣服的年轻人手持光芒之刃斩杀黑龙的场景无比鲜明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大叔的伤是怎么好的？最后关头你手里的光又是怎么回事？”
诺赛德想了想，反问兴奋的理查德：“你战斗时使用的火焰是什么？”
“我的天赋能力呀！我可以把魔力转化为赤焰，战斗时威力无比，平日里也妙用无穷。”
“和你的火焰一样，我当时使用的光芒，也是天赋能力的产物。”诺赛德解释道。对于理查德，他有些哭笑不得。
这个世界上能力者众多，拥有天赋能力的却极为稀少，很多天赋能力都有着匪夷所思的效果。哪怕是大陆上的那些魔力学校，都有不少人把自身的天赋能力视为竞争的筹码而严加保密。可理查德这个在复杂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冒险者，却毫不在意向别人透露自己的天赋能力。
“我可以把魔力转化成你之前见过的那种光芒。使用它，我可以快速修复自己或他人的伤势，鲁伯的伤就是这么恢复的。用于战斗的话，相比起魔力并没有什么优势。仅仅在面对龙族的时候效果特别好。”
“妈呀！这天赋能力可真强啊。我的赤焰都黯然失色了……”理查德吃惊地大叫，旋即陷入了肉眼可见的消沉。
“没你想得那么厉害。”诺赛德无奈地解释道，“你的火焰收放自如，我对光芒的转化却不可逆转，也无法停止。转化出的光芒就算不用，也会在短时间内自行消散。所以我很少使用天赋能力，因为一旦使用，等着我的必然是魔力枯竭。”
“原来是这样。这么看来我还是很厉害的嘛！”听完诺赛德的话，刚刚还在甲板上消极蠕动的理查德才算恢复了活力。
鲁伯看着眼前的两个年轻人，既感激他们在黑龙事件中的巨大助力，又不禁好奇等在二人前方的会是怎样的未来。至于眼下，在碳化雪针木的余热下，放满女神的裙摆的铁锅正咕咕作响，诱人的鲜香飘散而出。他揭开锅盖，放入其中的彩色海鱼已经化成了一锅雪白的浓汤。
鲁伯为三人各盛一碗，又拿出了饮品。他给自己和理查德准备的是用雪针果自酿的酒，喝起来粗糙、醇厚又冰冽，让人想起极地刮骨的风。诺赛德不爱喝酒，喝到的则是用浆果和冰原羊的奶混合发酵出的酸甜风味。
三人举杯共饮，捧碗品汤。完全由女神的裙摆熬成的浓汤里无鳞、无肉、无骨，只有足以让品尝者灵魂颤抖的极致甘鲜。
其时笼罩斯诺多日的雪云已经散去，无月的夜空澄净高远，缀满耀目的繁星。诺赛德仰首望天，久久没有再举杯。理查德和鲁伯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一道帷幕般的极光自星河之上垂下，与渔船边漫舞的女神的裙摆遥相呼应，不辨海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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