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鸿罡自接到京城堂叔密信,不禁大惊,深感此事非同一般,恐生不测。即将夫人和两个牙牙学语的孩子送至岳丈家暂住,连同一箱书籍信函均托付大舅哥妥为照顾。那日仗义解危误伤人命被捉入牢,官府衙役从他家中搜出一箱书籍和一大捆来往信函,其中并无违禁内容。
谷鸿罡岳丈家在辉耀,距县城较远。那日谷天隗匆匆赶去送信,天色已到掌灯时分。谷夫人听说此事只惊的张嘴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家中老爹和几个兄弟整整商量了多半宿。最终决定准备些银两,明日由大舅哥、二舅哥陪同谷夫人一同去衙门打探消息、疏通上下环节。谷夫人给丈夫准备了些换洗衣服、食品前往探监。老岳丈留在家中,向村里几个亲朋好友再借些钱财,明明知道遇到这种事,上下打点肯定少花不了银子。
接连几日,谷家亲朋好友和校场军营的故旧官佐不断疏通关系上下打点,案情日趋明朗。死者本是临县一泼皮,几次因偷窃入狱且身患痨病,家中已经没有亲人。又有人透漏那日打架是受人指使等各种小道消息,案情似有翻转迹象。恰在此时直隶总督府传檄一密件,确认谷鸿罡系捻匪漏网余孽,按律当斩首示众。看似渐渐透亮的案情忽然又阴云密布。
原来十多年前,谷鸿罡被裹挟加入了捻军张宗禹部,当时张宗禹见谷鸿罡年幼就安排他在自己身边当了一名长随亲兵,前后跟随捻军一年多。清同治六年正月,张宗禹率西捻军大部在西安东效十里坡大败清军。之后率军千里驰援被困的东捻军,拟采取围魏救赵的办法,直接朝着京师挺进。不料情报延迟,西捻军未及赶到东捻军已溃,反被清军包围。
同年八月,张宗禹部被李鸿章、左宗堂所部围困于山东境内黄河、运河之间的狭长地带,历经苦战,不得突围。当时阴雨连绵,河水暴涨,张宗禹的战马队伍优势尽失。黄河水倒灌入运河,水涨三尺,清军水师炮船云集。再加上清军的坚壁清野,张宗禹很快就弹尽粮绝了。八月十六日在济阳玉林镇被清军放水冲淹而至全军覆没。西捻军败后,张宗禹只身潜入沧县孔家庄行医、看风水藏身二十年。溃败之前张宗禹遣散身边众人,谷鸿罡化装脱逃辗转流落塞外,改名换姓加入绿营混迹多年。
此事本已淹没久已,由于近期总理衙门内琉球之争两派矛盾加剧。尤其谷章京破获日奸案牵连到衙门内几名官员,双方博弈更加激烈。亲日官员多方搜寻对方的瑕疵纰漏,后来得知谷章京的堂侄被抓但并未被如何,仅仅误伤人命而已,便急忙另拟对策。恰于此时有人密报,某捻匪遗属供出谷鸿罡曾经加入捻军的消息。即刻上报总理衙门实施抓捕,派出专责官员持令赶赴直隶保安。
京城来人提审谷鸿罡一事,立即惊动了这小小的县城,人们议论纷纷诸说不一。对于捻匪一事,谷鸿罡当然绝口否认。随即动用大刑伺候,几番行刑逼供,谷鸿罡已经是遍体鳞伤,但仍无半字招认。这位京城来的京官亦是无计可施,于是便下令将谷鸿罡押解回京对质。同时命人将查抄的书籍信函一并装箱秘密解送京师。
消息传出,谷家多方花钱打点,终究无益。原定起解那天,谷家人早早来到县衙门口等候,想着与亲人再见一面。大伙足足等候了两个多时辰却未见任何动静,几番打听才知道,押解的官差早于昨晚连夜上路了。谷夫人哭哭啼啼,大伙顿足叹息亦是无奈。
当日晚上,一群皂吏又闯进谷鸿罡的家,竟不见谷夫人去向,家中一片狼藉空荡荡的。之后衙役们又去了谷夫人娘家亦不见踪影,谷夫人娘家及谷家亲朋也四处寻找,始终没有下落。也有人说看见她带着孩子出走,只是远远的瞧见一个背影,模模糊糊似是而非。衙役们得到的均是些捉风捕影的碎片消息,难以确认是否属实。
紧接着县衙又传出押解途中,谷鸿罡夺刀逃跑被杀。也有人说谷千总没死,跳崖逃走了,或是被昔日的捻军兄弟救走了。一时风言四起,不一而足。后来传出谷夫人暂避黄羊山某寺庵,之后又投奔了他丈夫结义的某军营朋友。那两个孩子由绿营郑把总送到居庸关某家寄养,稍长后入潭柘寺为僧,为隐藏这两个孩子的身份,便化名唤作善成、善真。
后来谷鸿罡几经辗转,更名改性进入聂士成的盛军,随军赴高丽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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