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去睡觉了,你也休息吧。”说完迈出了门。
一晃两个月过去了,周老爷忙完了木料又忙于秋收,租子结算,粮食进仓,米店又忙了起来。今年,又是个丰收年,米店的新米又开卖了,这一年又快过去了。
十二月初,天已渐冷,人们都穿上了棉衣准备过冬,晚上5点多天就黑了,周允下班到家也快六点了,正是家里开饭时间。这天,周老爷和两太太在圆桌上吃饭,其他人都在一个大长条桌上用餐,周允边喝着高粱米粥,边夹了一口炒玉根丝,觉得很好吃,边吃边吧嗒起嘴来,周老爷说:“吃饭别吧嗒嘴,说你呢。”
“知道说我。”周允白了爸一眼说:“黄秀豪回国了,已到大连了。”
“那我们得好好招待一下呀。”
“那当然了。”
“准备杀两只鸡,炖点蘑菇,包猪肉馅饺子,和你贵叔合计合计弄点什么好,这是贵客不可慢待。”
这一天终于来了。周允和学校请了假,提前来到火车站迎接老朋友,老同学亲叔伯哥哥黄秀豪的到来。
火车一进站,下车的旅客熙熙攘攘走向出口,在众多的人中,周允一眼便认出了表哥那高大的个子,不凡的穿戴在人群中很是显眼,与众不同。笔挺的黑呢子大衣,黑礼帽,戴一副金丝边眼镜,手拎一个小皮箱,完全是一个绅士派头。
“哎!秀豪哥。”周允几步就迈到了他的面前,黄秀豪听到喊声,定神一看,周允已到了近前,两人刚一握手,便拥抱起来。
到了家门口,进了院,周太太和老爷都出来迎接,黄秀豪先给周老爷行大礼,“周叔好,婶儿好!”
客厅里立刻就热闹起来,互相寒暄之后都入了座。太太问起了他的父母及哥姐,周老爷问了声“我姑父怎样,还喘不?”
“没好,还喘,冬天犯,夏天就好些,但体格还行。”
“你这一晃去七八年了吧,你小子挺有出息呀!”
“周叔过奖啦,多学点多有帮助,学习点外国的先进技术,提高自己的临床知识还是有必要的,有些手术技巧我们不如人家。”
“外国的饭菜好吃不?”周太太问。“哈哈!”黄秀豪笑了,“刚去时吃不惯,总是饿着,后来时间长了没办法,就得硬吃,主食是面包,抹黄油,抹果酱,也吃土豆,卷心菜什么的,总之,没有我们中国饭菜好吃。”
周太太起来对黄说:“你们唠吧,我去厨房看看。”说着出了客厅。
周允说:“穆吉锋给我来信说,他哥已经答应这件事了,就等你去见面了。”话还没说完,门开了,走进来一位小姑娘,脚穿一双俄式小红皮靴,小花棉袄外套一件淡蓝色的毛坎肩,梳着一根小辫儿,进屋后直奔爷爷的太师椅。“这是你女儿吧?”秀豪问,“没错,来,琴崽儿,上爸爸这来。”说着用手拍两下大腿,琴崽儿转过身,看了一眼黄秀豪,有点儿不好意思,一下子就扑到了爸爸怀里,周允扶着她的小肩膀说:“琴崽儿,这位是客人,你得叫黄大爷。”
“黄大爷!”说完,抬眼看了一眼黄秀豪,“好好,这小玩意长得挺精神,几岁了?”
“七岁”
“上学没?”
“还没上学,明年吧。”
“我属狗,才六岁,我给你弹琴。”
琴崽儿说着几步就跑到了钢琴边,“还有钢琴呢,啥时买的?我上次来时还没有呢。”
“刚买回来,三四个月吧。”
“周叔真行,怎么想起买这个。”
秀豪说着就站了起来,向窗边走去,这时周老爷已把琴盖打开,琴崽儿的小手正在乱按,周允说:“让黄大爷给我们弹一会儿,你肯定会弹,德国是音乐的故乡,一般百姓都会一些。”
“我多少会弹点儿,我住的房东家就有一架钢琴,老两口是退休教师,我跟他们学的,他们很喜欢教我弹,这个很有意思。”
说着,便坐在凳上弹了起来,一阵悦耳的琴声像山间的溪水,慢慢地流淌出来,渐渐地汇成汹涌的激流奔腾而下,一会高昂,一会儿低转,十个指头在键盘上跳跃,大家听的看的都入了神,弹得太好了。黄秀豪看着琴崽儿那羡慕的眼神,对她笑一笑,然后用手在键盘上一划,乐声成波浪音停下,大家都拍起手来,琴崽儿也拍了拍,看着他。
“我也不太会,上个月,我把我同事郭老师请来,弹了半天,教我两妹妹,她俩多少能按几个音。”
“其实要想学好弹这个,那可是功夫,得学几年。”
“我们就是玩玩,没那个音乐天分。”
“吃饭吧,秀豪一定饿了。”
“不饿不饿,周婶儿不着急。”
周太太说着,便指挥仆人把圆桌抬起来,安好,不一会儿,饭菜端上来了。
看着那冒着热气的大砂锅,便闻到了那十足的香味,打开盖一看,哇,野鸡炖蘑菇,肉香味儿飘满全屋,一大盘猪肉炖酸菜粉条,大料的香味串在其中,更是呛鼻子的香,大家依次落座,每个人都斟满了酒,望着满桌的菜,大家都是喜气洋洋。
周允拿起酒杯:“首先祝贺秀豪哥学成归国,事业有成,望继续努力!祝嫂夫人健康!”
秀豪站起,“首先敬周叔一杯,让我祝你老人家身体健康,万事如意,祝周婶儿健康长寿,再祝你允弟工作顺利,我们携手共进!”“好!好!谢谢了,谢谢了!”大家一饮而尽。
“在国外根本吃不着这些,这才是地道的家乡味,太香啦!”秀豪很高兴。这时又端上来一盘拔丝地瓜,“不少了,桌都放不下了,别弄了。”
“别客气,多吃点,来一趟不容易。”周老爷说。
夜深啦,人们都已入睡,周允和黄秀豪还在侃侃而谈,他们睡在客厅的沙发上,好像有说不完的话,时而谈起小时候在香木屯的老家时,上树偷桃,下过雨后,在草丛中用蒿子杆钓青蛙,把黄泥炮摔到二爷家的窗纸上,多有意思,还谈到在大连念大学时,每次篮球比赛,医学院总是败给工学院。秀豪还谈到和夫人是如何相遇的,原来是在去德国的船上相识,后来就结婚了,以及在德国的趣闻......
第二天早饭后,黄秀豪要返回父母家,临走前打开皮箱,拿出礼物,两瓶红葡萄酒送给周叔,两款纱巾,送给婶婶和弟妹,给周允带一个德式黑帽,外加一袋巧克力给琴崽儿。
“买这么多东西,真破费了,还千里迢迢从国外带回来,太谢谢了!”周允很是过意不去。不到中午,黄秀豪已坐上往南开的火车回父母家。
这一冬很快过去了。转眼过了年,又是春暖花开的时候了,又到了要种地的五月份,二太太淑兰生孩子啦,周老爷又得一子,取名周诚。满月时,大请宾客,庆得贵子。
这一年,琴崽儿八岁,正式入小学读书,时值1930夏。
1936年,她高小毕业后,进入莫亚市高等女子中学。
夏天一到,女中的学生都穿着整齐的校服,蓝卡其连衣裙,翻领上有两条白道,很是漂亮。每天背着书包,梳着短发,和弟弟妹妹们一同走出家门,走进学校。
远近都知道,出入周家大门的孩子,不是穷人。
一个星期日,周之琴正在屋里练习小楷字,这时门开了,小叔周诚走了进来,两腿站直,两脚并拢,双手握住,正正经经地说道:“之琴,我爸叫你。”
“哎,知道了。”她瞅了小叔一眼答应着,“那我走了。”小叔开门出去了。不一会儿,之琴来到爷爷卧室门口,敲两下后只听“进来。”便开门进去了。
“爷,你叫我呀?”
“啊,琴崽儿,明天上学,把这封信交给廖小荣,让她妈从她姥家给咱们找一个保姆!”
“王妈呢?”
“王妈的男人病了,她得回去照顾,一时不能回来,所以得赶紧找一个!”琴崽儿接过信,跑回自己屋,放在书包里。
然后出了门,一遛小跑,去看王妈。王妈正在收拾东西,泪眼汪汪的,她一进门就叫道:“王妈,你要走了,什么时候回来?”
“不一定喽,琴崽儿,我肯定要想你啊!”说着看了她一眼,泪珠一串串掉下,“你看这包东西,都是你奶奶给我拿的,还有两件新上衣,你奶奶心肠可好了,对谁都热情,还舍得,从来不打骂下人,说真的,我都舍不得走啊,想你们哪!”
“我也想你,王妈。”这时门外一群孩子大声嚷嚷道:“大姐,周之琴在这没?出来摇大绳,快出来,我们找你半天了!”
“哎,哎,这就去!”说着,看一眼王妈,抹了一下眼泪,转身出去了。
弟妹们一群站在门口,还有小叔周诚哥俩,他们拿着一根长绳,要在前面大院里跳大绳,琴崽儿老大,当然得摇绳了,每次大家都是这样玩儿的。大家拥着她来到大院当中,叽喳乱叫,玩儿起了跳大绳。
学校经常举行大楷或小楷比赛,周之琴小楷写得特别好。在家时,爷爷总夸,要论写毛笔字,还是我大孙女呦!并经常在吃饭时,教训儿孙们,写字要像周之琴学习,字写的好是人的门面,脸上有光。一旦比赛得了奖,那爷爷更得大夸特夸。
这些孩子们在下边是挤眉弄眼,撇嘴在听,总说爷爷偏向偏心眼,都在下边小声说,不敢大声喊,因为他们全都怕爷爷,大家最高兴的就是盼过年。
这天晚饭后,孩子们全跑到客厅来玩,他们在地桌上玩嘎啦哈,扔口袋,嗑瓜子,拍皮球,弹玻璃球,踢毽子,外面太冷,只能缩在屋里玩耍。大弟之文和小叔周诚最爱下象棋,屋子里热闹得很,喊叫大笑,唧唧哇哇乱叫,琴崽儿和大妹正搓嘎啦哈呢,口袋刚扔上去,只听外面爷爷一声咳嗽,声音大得震天响,孩子们的小眼睛立刻都闪了闪,屋子里马上鸦雀无声,因为爷爷要进来了!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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