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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凤这么陪他说说话,让他近几日在京城里四处游荡的心有了归处。他好像意识到除了那座规矩又狭小的官府庭院,这纷繁而偌大的京都中还有一处属于他的避风港;除了奄奄一息的病人和面色灰白的马夫,还有别的人愿意为他停留。

他按照老板娘的建议,吃一口肉,喝一口酒,身子果然好受许多。身心一放松下来,他就不知不觉喝多了,喝晚了。

昏黄的烛光柔和了眼前人的轮廓,朦胧的醉眼模糊了她姣好的面庞,惟有一只金凤耳坠,在灯火阑珊中折出明星一般细碎的光。

“老板娘,这耳坠……可有来历?”他渐渐觉得体力不支,于是就那么歪斜着靠在墙上,卸下一身端方雅正的君子派头,倍感松快。

苗凤的目光软了下来,如温润的春水一般裹住他:“徐郎可听说过子巫国的故事?”

子巫国最后一位甘人,是历代甘人中最幸运,也是最不幸的一位。

她身份低微,只因大野在地方巡视时的惊鸿一瞥被选入宫闱,一步登天,好运到说她是老天爷的亲女儿也不为过。

但是花谢了还会再开,她这一踏入宫门,往后余生,却再也逃不出去了。

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午后,苗凤照旧跪坐在花园湖边的小榻上,边绣花,边围观戚云燕与许烛练刀。

尽管二人的陪伴消解了她许多愁闷,但身体里那颗吊着的心始终没有落地。她好像总是在担心着什么,可她说不出来,自己到底有什么可担心的。

“噫,这是什么花?以前没见过啊。”许烛教完一套刀法,坐下来休息,喘着粗气问道。

苗凤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完全是在恍惚状态中绣花,手头针线不受控制,竟妙手偶得创造出了一种新花样,又是惊讶又是惊喜:“里面是梅花,外面是莲花……说不定世上真有这样一种花,只是它在某个很遥远的地方盛开,我们都不知道。”

许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而将目光从针线转移到她的手指上:“我发现你最近走神的次数越来越多了,还总是在做针线活的时候走神。诺,你看,刚是不是又把手扎到了?”

细密的刺痛感这才慢半拍地从伤口处绽开。

苗凤忙放下绣了一半的绢布,正要从怀里抽出帕子来擦指尖血点,结果一不留神,殷红的血液被抹在了梅花的花心上,为原本清冷绝尘的花中君子添了一抹艳色。

“姐姐,我回去洗一下身子!”已经学会流利说话的戚云燕忽然在远处叫道。

许烛代苗凤朝她作了个“去吧”的手势。

“是饭菜不合胃口?还是床榻太硬睡得不舒服?”他真诚地注视着苗凤的眼睛,“我的职责就是保护好大野和你,你如果觉得在这里呆着不舒心,尽管和我说。”

苗凤抬眸凝视他许久,然后双唇微抿,缓缓摇头道:“不,这里的生活比荷叶村的好太多,我好好享受还来不及,怎会觉得不舒心。”

一阵微风拂过,二人面前的湖面变得波光粼粼,闪烁着梦境般的细碎光辉。

“……明白了。”许烛转头,眯着眼望那浮光跃金的湖面。

苗凤不愿再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于是顺着他的动作挑起另一个话头:“像大野的银箔腰带。”

许是为了表示赞同,风吹得更盛,湖面上的光点更密了。

“不,”许烛莞尔,眼底倒映着浮光,星星点点,“它们是一群跃出水面的白色小鱼。”

苗凤入神地盯着那些“小鱼”,细品他这话,还真觉出了那么点滋味,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个微笑。

许烛见她笑了,自己也跟着愉快不少,接着道:“对了,我要提前知会你一声——今年乞巧节,我会送你一份大礼。”

“送礼难道不是以惊喜为重么?你提前告诉我,到时候我就没感觉了。”苗凤故意逗他。

“不会,保证不会。”许烛并没有作出她预料中的焦急状,反而游刃有余地应道:“你一定会惊喜的,一定会。”

他这么正经,苗凤一时有些不习惯。她就这么愣愣地对上他如有实质的眼神,两颊被那炽热的目光烧得滚烫。

后来到了乞巧节,许烛果然给了她一份巨大的惊喜——他花重金托闻名遐迩的金匠打了一对金凤凰耳坠,将它们用红绸包裹,赠给了苗凤。

“大师心气高,听说先前大野要求他打一条金链子,他严词拒绝了。我本以为他会看不上我的身份,但在表明来意后,他居然答应了,还说我是个有心人。”许烛半跪在苗凤身边,献宝似的将红绸捧给她瞧:“一只凤,一只凰,好不好看?”

苗凤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轻触那对小巧精致的耳坠,生怕玷污了它似的:“我还从来没有过金子做的首饰……这、这得花不少银子吧……”

许烛咧嘴笑道:“我一无父母二无妻子,没什么花钱的地方,每天再少吃一顿,很容易就攒下来了。”

“太贵重了,我受不起……”苗凤将眼神恋恋不舍地从耳坠上挪开。

“错了,”许烛忽然收敛笑意,正色说,“你外有莲花清洁之貌,内有梅花冰雪之心,这对金凤凰,合该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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