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张捕头托人让我行个方便,我谢绝了,还说早点为公子的前程谋划,不必在书袋子中浪费光阴。没想到竟是我看走眼了。近几日我要多关心一下他,这孩子开了窍,咱们做先生的若再多付出点,指不定他就恩科有望了。”说话的夫子,面容清俊,浓眉朗目,言语中颇有些自责之意。
“平兄无需自责,张家小三是什么货色,你我还不知道?那张捕头既然能托人找你说情,自然也会找别人。说不定是别人给他漏了题呢?”另外一名夫子骨瘦如柴、尖嘴缩腮,一撮稀疏的山羊胡被他捋在手里,三角眼中精光闪烁。
“你是说有人帮他作弊?!”姓平的夫子大惊,“堂堂县学怎么能出这种事情,真真岂有此理!我这就去找学谕去!”
“诶——”,山羊胡夫子拉住了他,“平兄何必动怒,此事纯为猜测,并无实证,你说了谁会信?!”
平夫子颔首道,“梅兄所虑甚是。这考题只有学谕大人与你我知道。张三炮如果想作弊,必然是找你我和梁学谕三人,我拒绝了,那你——?”
平夫子瞪大了双眼,似乎不认识眼前的梅兄。
梅夫子拉平夫子坐下,小声说,“平兄。我梅闻华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不就是有点见钱眼开、见色起意么?”
平夫子一脸不屑。
梅闻华又道,“但是我胆子小啊。这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做过出格的事?要不然咱们俩能从蒙童开始关系就这么好么?”
平夫子撇了撇嘴,没说什么。
何平此时已经被两人的谈话逗乐了。
他看树下还有几张空凳子,过去随意找了一张坐下,想听听这两位夫子还会说些什么。
梅闻华继续说道,“我不像你平南邑,是乐安郡的大世家,即使是迁居此地也是高门大户,而且你有举人功名在身,虽然多年不能补缺,但也有处事高傲的本钱。我出身寒微,又只是个秀才,能把梁学谕巴结好,替他管理县学俗务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我怎么会轻易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
平南邑摇头感叹,“梅兄何必如此看轻自己,你的为人处事我还是很佩服的。照你这么说,是梁学谕为张捕头行了方便?”
梅闻华点头,“自然如此。而且我也参与了。”
“你——”平南邑脸涨得通红,“你刚才不是说不拿前程开玩笑么?!”
“实不相瞒,是梁学谕找的我,他知道我不能拒绝,所以才会亲自出面。梁学谕的小妾去年私通,他恼羞成怒失手打死小妾,还是张捕头帮他摆平的,最后那事被判成通奸事发、意图谋杀亲夫,奸夫也被通缉在逃,梁学谕是一定会帮这个忙的。
找人去你哪里请托,是张捕头提出来的,说是试一试也好。”
“梅兄,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平南邑怒道,“此次月测,关系到一个月后的恩科。这次恩科,无秀才功名在身、十六岁以下的童生,也能参加院试,即使不能中第,只要文章写的不错,也会破例给个秀才。朝廷求才若渴,正是我们为国荐材的大好时机。我们县学一共才十个名额,这次月测张三炮得了中上考语,进了名单,那就要有一名学生被挤出名单。
你于心何忍?!科举取士乃是圣人子弟出头的正途,怎能沦为沽恩市惠的手段?!”
“平兄息怒,平兄息怒。正是因为朝廷重视,听梁学谕说,这次恩科,额外增加了一个复核阶段,郡守大人会派人到各县去复核推荐学子的程序,免得有人从中舞弊。派到咱们安丘县的,是梁学谕的死对头,蒙山县学谕唐山玉。”
平南邑面露喜色,“如此甚好,我刚才还想说呢,吴望那孩子,家事艰难、上进好学,这次没有被纳入推荐名单,可惜了。这几天吴望失魂落魄的,前天受了风寒,我把他赶回家治病了,顺便散散心也好。
这下好了,唐学谕来了,正好拨乱反正,给孩子一分希望。”
梅闻华一脸焦急。“平兄。你怎么不明白?若唐山玉发现了张三炮的问题,梁学谕、张捕头和我,都会面临牢狱之灾,我朝对科举看得极重,甚至会有杀头之祸啊。所以,请平兄无论如何都照顾一二,正好吴望回家了,不会旁生枝节。只要过了这关,梁学谕和张捕头一定重谢!”
牛头阿奔在一旁怒气冲天,“老爷,这等腌臜杀才,到了咱那儿,俺老牛一定让他们死不如死!”
何平示意他不要说话,他倒是想听听这平南邑如何作答。
平南邑眼望远方,面沉如水,良久不语。
梅闻华见平南邑不语,心中忐忑,“平兄,你倒是说话啊。”
平南邑终于开口,“知县大人让做的《祭城隍文》,我已经做好了,还得再斟酌一下,明日好送给知县老爷。
这新任城隍何平,出身寒微,但聪明仁孝,见义勇为,他也无功名富贵在身,死后却被封为城隍,梅兄,这新城隍的一生,不值得我们深思么?
你想着欺瞒上官,想没想过,暗室欺心神目如电?”
说完,平南邑径自起身回屋去了。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