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长生看到了这丝嘲弄,这让他越来越不确定,到底是不是天上这位在和他说话。
天上这位虽然很坑,但不至于这么无聊,总是盯着他一个人不放。
他低下了头,继续安静的看着人间的这场闹剧。
院子里乱糟糟的。
俩柄剑正在斗嘴,几棵树正在逗猴。
只有李月安安静静的坐在房间里闭关,一如当年在四季山上,在那风雪里,一坐就是好几年。
云长生走到了门口,坐在屋檐下,耳边的吵闹声说教清静了下来。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多看看。”
“哦。”
林夕坐在了云长生的身旁,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拿了个桃子。
她咬了一口,然后道了句。
“这桃还是不好吃。”
不过虽然不好吃,但她还是吃完了。
外面喧闹的人群里,许多人还在饿着肚子,她如果还纠结好不好吃,这有点不太好。
县令那珠光宝气的轿子还在围着小县城绕圈,轿子上镶嵌的珠宝,当然是假货。
县令大人穷的狠。
只是随便找了几个珠子,然后在上面涂了一层特殊的粉末。
如此看上去,就和真的一样。
轿子又停在了小城里最大的怡红院。
县令大人掀开了帘子,走了出去。
“把你们最漂亮的姑娘都给我叫出来。”
他的声音很大。
楼外的许多人都听见了。
说完后,径直上了楼,走进了一个房间。
老鸨闻言,嘴角抽搐了一下,这死穷鬼又来找事。
前几日赖在这里三天,说是怡红院窝藏人犯,他是来找证据的。
然后一个主簿,一个县令,一个捕快,还有四个抬轿子的,硬是以抓人贩子的名义,在怡红院蹭吃蹭喝了三天三夜……
不过,像怡红院这种地方,不干净的事情,那肯定是有。
比如逼良为娼。
楼里好几个头牌以前都是良家子。
不愿意接客那就饿几天,打几顿。
人只要一饿,原有的底线就会一点一点的降下去。
要是碰到太贞烈的,那就绑在柱子上,大冷天的不让吃不让睡,一盆一盆的凉水浇下去。
死一两个也无所谓,在有心人的控制下,死的那几个,都是样貌不出彩的。
这样做,是在杀鸡儆猴。
如果到了此时此刻还负隅顽抗,那就只能将这些烈妇的自尊心彻底击碎。
譬如,大庭广众下扒了衣服就好。
如此,她们所珍视的东西,就彻底化为了粉末。
寻死觅活过后,答应接客只是时间问题。
只是这样做了,就卖不出好价钱了,一般情况下,楼里不会如此行事。
这些事县城有一定地位的人,都知道。
县令也知道。
这位新县令刚上任的时候,嫉恶如仇,想要将县城里所有的脏污事都清扫干净。
然而几年过去,他却是屡屡碰壁,一件事都没干成。
因为这些脏污事情的后台,是修士。
其实许多事,修士本人未必知道,都是下面的人在狐假虎威,但县令还是不敢动。
毕竟谁也不知道,如果抓了人,会不会有哪个帮亲不帮理的修士,直接把他给灭了。
如同这怡红院,背景就是一个金丹期的修士。
老鸨是那位金丹期修士的玄孙女。
没修行资质,武功也很差劲。
听说这怡红院,有点不入那位金丹修士的眼,被这位修士点名批评过。
不点名批评也就算了。
点名批评了,那就证明那位金丹修士知道这里,还记得自身有个玄孙女。
也许他自己可以批评,但如果县令想动手抓人,那他就会出来,和县令好好说道说道了。
“这是一个修士的世界。”
二楼的雅阁里,县令大人又感叹了一句。
他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说出这句话了,每一次说出来,心情都异常的复杂。
想要找寻怡红院违反律令的证据,这其实很好找。
隔壁就有挥鞭子的声音。
眼看着有人出气多,进气少。
如果是几年前,他会毫不犹豫的推开门,领着衙内捕快,要去主持公道。
可在经历过好几次修士到府衙做客,清楚了武夫和修士的差距之后,他就经常选择性的将这些事情给无视了。
他能击败某筑基修士,成为这里的县令,是因为那个筑基修士太水了一些。
但不是所有修士都像那个筑基修士一样水。
“诶,诶,给我留一点。”
“嗯?”
正抓着糕点吃的桃子闻言,将头抬了起来,依然是那张没有丝毫特色的脸蛋。
只是练了几年武功之后,眸中多了几分侠气。
“你不是说,不吃这些黑心人家的东西吗?”
桃子将一块糕点塞嘴里,然后拿了一块布,准备将剩下的糕点给打包。
准备晚上拎到那间小破屋里,去给她族人的吃。
咕咚。
县令大人闻言,恶狠狠的咽了一口口水,好在对于这个没眼色的下属,他已经习惯了。
如果不是桃子的武功确实很高,是个很好的帮手,那他绝对不会把桃子带在身边。
砰砰砰!
敲门声响起。
县令大人扶了扶自己的官帽,说了声。
“进。”
吱呀。
屋门打开。
是个衙内。
他躬身行了一礼,然后道了句。
“大人,没有发现。”
“那就继续搜!”
县令大人拍了拍桌子,大声喊了一句。
证据就明晃晃的摆在隔壁,但衙内却装作听不见,看不见。
衙内是上一个县令留下的。
哪些地方能查,哪些地方不能查,他们一清二楚。
正义感爆棚,喜欢多管闲事的,坟头草都已经三丈高了。
县令心知肚明,所以将这几个老油条带了过来。
那些富有正义感的年轻小伙子要是认真了,会弄得双方都很尴尬。
世间的修士总归不多。
能被修士记住的后人,也是不多。
这些能被修士记在心里的后人,在这世道里有一些特权,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吱呀。
门又被关上了。
衙内带着一帮手下,又开始了敷衍的搜寻工作。
县令大人看着桌上空空如也的糕点,不由得嘴角抽搐了一下。
有这样的手下,真是作孽啊。
咕噜噜。
他的肚子叫了一声。
昨晚跟着桃子混了一个馒头,今天早饭都没吃,属实有点饿了。
“这些都是黑心人家的粮食。”桃子紧了紧手里的布包,提醒了一句。
县令大人闻言,嘴角好似又抽搐了一下。
他抬起手,轻轻敲了敲桌面,默默转移了话题。
“林主簿呢,今早怎么没见他。”
“听说你要来怡红院,他就没跟来,上次你在这里待了三天三夜,林主簿家里的娘子差点和他闹翻。”
“呃……”
县令大人闻言,有些尴尬的将手抬了起来,然后摸了摸鼻子。
这事情是他不厚道了。
听说上次从怡红院回去,林主簿腰酸背痛了好几天。
啧啧,家有悍妻,身体又不行,确实不该来怡红院。
到了晚间,屋门又被敲响。
吃饱喝足的衙内得到了准许,推门走了进来。
“大人,还是没有发现。”
他如是说了一句。
县令大人闻言,点了点头,很是威严的道。
“那就回府。”
“是,大人。”
一群衙内开路。
县令大人下了楼,坐在了装饰很是“奢华”的轿子里。
他在怡红院里风流了一天的消息,再一次不胫而走。
作为县令狗腿子的桃子,很幸运的黏上了几片烂菜叶子。
可惜,这次的菜叶子从里到外全部烂了,已经不能吃了。
夕阳在激愤的人群中落下。
暮色再一次将这座小城包裹。
官府的粮仓里。
桃子手里拿着火把,火焰的亮光驱散了她周边的黑暗。
在她的身旁,是林主簿,还有县令。
看着空空荡荡的粮仓,三人都皱了皱眉,沉默了很久。
“施的粥,还能再稀一点吗?”
“要不,把糠拌进去吧,至少饿不死。”
“那就把糠拌进去,多烧点热水,好下咽。”
县令大人点了点头,同意了林宇的提议。
粥要是再稀一点,那喝了和没喝,基本没什么两样了。
“上面……”
“上面好像放弃了这里,任由乾王殿下折腾。”林宇摇着手里劣质的折扇,说了句。
这是他托蛊族的某个长老打听到的消息。
在乾王将心里的怒火发泄出来之前,上面是不准备派人来这里了。
“那就先这样吧。”
县令的语气有些无奈。
说完,转过了身,走出了粮仓。
桃子拿着火把,跟着走了出去。
林宇将粮仓的门锁上。
一群衙内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然后继续看守空空如也的粮仓。
“大人,我明天白日里可能没空。”
拿着火把的桃子忽然说了一句。
最近虽然没人打扰云府,让她的工作轻松了不少。
可府里的卫生工作,也是归她负责的。
“知道了。”县令大人摆了摆手,然后看向了林宇。
“明日你也休沐吧,听说令夫人有喜了,你都没有好好陪过。”
“好。”
林宇点了点头,继续摇着手里的折扇。
俩人心安理得的剥削了桃子,抢了她两个馒头,然后打道回府。
到了第二日。
有人发现官府施粥的时候,里面竟然加了糠。
施粥的衙内更是瞪着眼,表情极其凶恶。
“爱喝就喝,不想喝就给我滚蛋!”
如果有人真的敢抱怨,那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人群里,狗官的骂声更汹涌了一些。
县令大人对此不是很在乎。
他今日听到了一个消息,上面好像有点看不过去,最近运了批粮食下来。
这让他的心情很不错。
但这种好心情只维持了半天,因为粮食不是运到官府的粮仓,而是运到了粮商手里。
这件事情很离谱,但就这样发生了。
因为粮商的背后,是修士。
一个天赋不是很好,此生无望更进一步的筑基修士。
所以这个筑基巅峰修士很贪恋红尘,喜欢在这一亩三分地搅风搅雨。
倒也不会做太过分的事情,就是喜欢针对县令。
因为这个县城的县令,本该是她,只是被如今的县令给抢了去。
“混账!”
县令大人听到是自己的手下败将截了他的粮食,顿时雄赳赳气昂昂的要去找人算账。
然而去了之后,才发现那位水货筑基修士,竟然找了帮手……
“呦,这不是我们正义的化身,英勇无敌的县令大人吗?”
“想要粮食啊,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一个穿着大红衣袍的女人坐在上首,语气带着调侃。
县令的目光没有看向女人,而是看向了坐在女人右侧的一个男人。
确认了眼神,是他打不过的人,这是近些年,他跟修士打交道打多了,挨揍挨出来的经验。
于是县令大人很快的就怂了……
“什么事?”
“县令大人,可会用舌尖写狂草?”
“……?”
县令闻言,抬头看了眼红衣女人,觉得如果是那事的话,他其实可以忍一忍。
“想什么呢,哪有这种好事。”红衣女人笑了笑,然后拍了拍手掌。
一个长相丑陋,高壮无比的妇人走了出来。
穿着大红衣服的女人用手指了指丑陋妇人,又问道:“会用舌尖写狂草吗?”
“……”县令。
他又看了眼坐在上首的男人,再次确定,这是他打不过的人。
这是个修士的世界,阶级从生下来就已经确立。
生下来能修炼就是能修炼,不能修炼,那就是不能修炼。
努力是没有用的。
就算将一切推倒重来,就算将世间所有的国家都覆灭。
各大势力或许会因此重新洗牌,但世界依然是修士在统治。
任凭凡人们怎么折腾,怎么努力,都不可能翻身,只能得过且过的活着。
又是一日的清晨。
县令大人喊来衙内,将粮食一车一车的给装走了。
他脸上挂着阴郁的表情,坐上了那顶奢华的轿子。
粮仓打开,里面很空,一袋一袋的粮食被装了进去。
这个场景被许多人看到了。
有消息称,县令把之前的粮食都给卖了,所以才过上了那种富庶无比的生活。
而认同这个消息的人,占了九成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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