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己长久地保持着沉默,不发一言。袁野的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失望,“我本以为你还会尝试为自己再辩解几句,但你却是一摊烂泥。”
“烂泥?”牧己抬起头,第二次细细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他的方形的脸上面长满了细细的绒毛,如同漫山遍野自在飘摇的绿草。然而,他的眼神却冰冷如铁,没有丝毫温度,那么高高在上,那么遥不可及,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牧己此刻第一次体会到了比欺骗更令人绝望的疏离感。他心中残存的一丝微弱期待,如同破裂的玻璃般彻底碎裂,散落一地。他低声说道:“府主大人,这一切确实是我做的。我精心策划了这一切,迷晕了巡逻队,盗取了武器库。我这么做,是因为我恨你们,我恨这座城中的一切。。”
“你为了泄恨,做出如此不可饶恕之事。你可曾想过,自己要为此付出怎样的代价?”
“代价?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牧己冷笑一声,反问道,“我孑然一身,一无所有。要不……你来告诉我?”
“该死的皮人,你好大的贼胆,竟敢用‘你’来称呼府主,真是罪加一等!”袁发怒喝一声,显然对牧己的冒犯感到愤怒。
然而,牧己却丝毫不惧袁发的怒气,他抬起头,直视着袁野。
“你就没有想过你的母亲吗?”袁野的语气突然变得柔和了一些,轻声问道。
“母亲?如果我有机会见过她,我才会去想她,我才能去想她啊!可是,我有机会吗?”牧己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和无奈。
“你的母亲为了你的安全,才不不得远离你,没有在你身边照顾你。按律法,如果你和你母亲相见,你就必须砍掉一条臂膀……”
“那么,为什么毛人的孩子就可以见到他们的母亲?为什么他们能和母亲守在一起?为什么你们可以不受这条律法的约束?”牧己双眼圆瞪,大声质问出了他多年来一直藏在心底的疑惑。
牧己这番大逆不道之言,如同一道惊雷在众人心中炸响。吓得众皮人衙役们眉毛上抬,脸上挂满惊愕。大堂上瞬间鸦雀无声,连呼吸好像都停止了。
“卑贱的皮人,你竟敢妄议主人,我看你是活腻了!”袁发抬脚扫向了牧己。
“慢着……”袁野双眼凝视着牧己,“你是真不怕死吗?很多事情你只看到了表面,就妄加定论。”
“那你就告诉我,为什么?”牧己愤怒地吼道。
袁野顿了下,眉头生出黑气,道:“皮人之间的公平竞争对于毛城的安定至关重要。皮人与毛人所生的皮人子女,如果与父母生活在一起,很容易建立起不可割舍的感情纽带。而这种感情的羁绊,会导致父母利用自己的地位、权力为子女谋取私利,打开权位之门,致使皮人、毛人的地位混淆。皮人和毛人的地位界限变得模糊不清,将从根本上动摇甚至破坏毛城的稳定。
“毛城的稳定,真那么重要吗?”
“毛城的稳定高于一切。”
“所以皮人间的公平竞争,也高于一切,对吗?”
“当然。”
“然而,我却看到毛人能够安逸地留在父母身边,坐享其成,无需参与这公平的竞争。”
“逆骨低贱的皮人,你没有资格问这个问题。”袁发冷眼指向牧己的头颅。
“牧己,你可知道,你的这番言论若是传出去,足以让你死十次都不够……”
“死?”牧己轻蔑地一笑,“死又有何惧?你们生来便拥有一切,我一无所有。你们在你们自己制定的规则下努力,还不用遵守规则。我却被你们束缚在里面,解脱不了。”
“你在自掘坟墓。”袁野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你真的不怕死吗?你确定吗?”
“我现在不怕,以后也不会怕。”牧己语气坚定,似笑似哭。
“袁发,将参与偷盗的一干人等全部押入牢房,翌日再审。”袁野瞥了一眼跪在一旁的狄戎以及另外十几个巡逻队的人。脑海泛起上一次牧己偷米事件,他的脸色更加阴沉,接着下令道:“狄戎身为巡逻队副队长,玩忽职守,即日起撤去其副队长职务,贬为杂役。巡逻队所有人等,各罚百鞭之刑,断一指以示惩戒。”
“谢府主大人开恩。”于鹅帘、孙正里、罗纹、嵇土等人连连磕头,感激涕零。而狄戎则瘫软在了地上,面色苍白。
袁野回头看了一眼牧己,转身走入二堂。他穿过曲折的廊道,在皮人府后院的一处假山旁坐下。
他摇了摇脑袋,试图晃通纷乱堵塞的思绪。说牧己策划此次武器库偷盗案,他并不相信。单凭牧己一人之力,他绝对无法完成如此周密的计划。这背后必定还有其他人的参与和帮助……
这时,一个绿色的身影提着翠绿的裙摆从他的眼角余光中掠过,像一只受惊的小兽般谨慎而灵敏地拐进了南边的后苑。
袁野一拍大腿,惊呼不好。他沿着曲折的廊道快步走去,越往里走,越是幽深。沿途的两位仆人见到他行色匆匆,都惊慌失措地侧身低头站在一旁。
廊道尽头,袁野穿过圆形的拱门,一池盛开的杨花朵朵奶白娇嫩,飘荡在清澈的水面上。岸边排列着一排碧青的石墩,一位长发如瀑的女人半坐在石墩上。那一双迷人的杏眼秋水弥漫,流在了揉碎了冬雪一般的娇白清秀的淡红脸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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