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的事情，只能证明有，不能证明无。我只能证明自己没有失忆，却不能证明自己失忆，这样说，你们明白吗？”
这句话的道理相对于四个在戏班里的人，显得有些深奥，四人互相看了一眼，眼神中露出一丝疑惑与懵懂。张二哥抵在李守仁腰间的匕首松了一松，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嗯，你说得也颇有一些道理。”
其他三人间张二哥松了口，脸色放缓，朱贵有些不忿的招呼其他三人，聚在墙角处，小声的说些什么话，偶尔还瞅李守仁一眼，好像在商议什么事情。
末了，朱贵向刀疤脸说道：“辛坚，你带他去找班主吧。秋娘先留下，我们还有一点事情要问你。”
辛坚带着李守仁来走了几步，来到另外一间茶房，轻轻敲了敲门，推开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随即转身，单手叉腰，挺立在门口。
一位苍颜古貌的老人端坐在漆黑的矮桌上，正在煮茶。老人对进来的李守仁恍若无视，认真的将茶壶高高提起，一缕热气腾腾的开水从茶壶嘴流出，准确的掺进盛着茶叶的茶杯。
“坐。”
老人的声音很温和。
李守仁盘膝坐在老人面前，像打量陌生人一样打量老人。
老人大约六十余岁，脊梁提拔，头发乌黑，眼睛深陷，慈祥的面容中透着威严。
老人仍然没有看一眼李守仁，枯瘦的手指轻轻的捏起茶杯，用嘴吹了吹。
“你不是李家少爷。”
李守仁心中一惊，不动声色的审视着老人。
“李家没有你这样的少爷。”
李守仁轻轻的呼出一口气。
“生为人子，不思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舍弃自己的性命，这是不孝。做事不考虑后果，让家族陷入绝境，自己却两腿一蹬，这是不义。让一个孤苦女子为你丧命，自己却苟活于世，这是不仁。”
“你意思是，我现在应该去死咯？”顺手从矮桌拿起一个空着的茶杯，接过老人手里的水壶，给自己倒满一杯茶水。
“但凡你良心未泯，都应该去死。”老人将滚烫的茶水一饮而尽。
老人不经意的露一手，威慑意味明显。这一手，可比朱贵的一刀，厉害多了，没想到雅音阁里还这是藏龙卧虎。
李守仁口中轻轻一笑，将手里的茶杯扬起，暗红色的茶水如瀑布一般，倒在矮着上，溅起水花。待到杯中茶水倒尽后，他用手在矮桌上一抹，矮桌上恢复如初，没有一点痕迹。
老人终于看向李守仁，平静的眼中终于露出惊诧之色。
“你到底是谁！”
老人腾的一声站起来，声色俱厉的喝问道。
“我是谁？我也不知道我是谁，我甚至认为现在自己在做梦。以前的事情几乎一点也记不起了。”李守仁一双眼睛眼神内敛，看着老人。
“你……你意思是你失忆了？”
“可以这么理解。老伯，还未请教高姓大名。”
老人审视着李守仁的表情，想从他细微的表情动作中，看看他是否说谎，作为一个大半辈子在戏班的老人，他不敢肯定，也不敢否定，因为他见过无数的天才妖孽，说谎说得天衣无缝。
半晌，老人重新才坐下来，“好吧，我们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江海，雅音阁班主，玉莲的义父。”
这就说得通了，难怪一进来就将自己说得一无是处，还让自己去死，李守仁暗道。
“以前的我，是什么样的？”
“以前的你，是一个非常非常善良的人。”
“难道现在的我，就不善良了吗？”李守仁调侃道。
“现在的你，身上散发的气质，你的眼神，让人害怕。”
“你怕？”
“怕。”
“怕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也说不清，反正很忌惮。”
“我可是一个凡事讲道理的人。”
“当你遇到一个胡搅蛮缠的人呢？”
“我还是要给他讲道理。”
老人突然笑了，“先礼后兵，对吧。”
两人闲聊着，就像是两个多年未见的老友，气氛显得很和睦。
门突然开了，朱贵手里拿着一叠纸，走进房间，向李守仁道：“李少爷，这是你的借据，你清点一下。”
李守仁从朱贵手里接过这一叠按着手印的契约，细细看了看，笑了，“我原来还欠你们八百多两银子？”
朱贵面无表情的道：“李少爷，你不是已经忘了吗？”
这是对李守仁的考验，如果他不认，就必须拿出证据，能拿出证据，那就说明他没有失忆。如果他认了，那就意味着，要付清这笔欠款。
李守仁心道，这雅音阁心也挺黑的，他将这一叠契约交换给朱贵，“不就是钱吗，世间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是大事情。但是呢，我现在马上要被赶出李家了，身上暂时没有多余的钱财。等过些时日，我必定加倍奉还，如何？”
朱贵也没想到李守仁这么爽快，一时间打乱了他的计划，他向江海拱手问道：“班主，这钱是欠的咱们雅音阁的，一切由你做主。”
江海接到这个烫手山芋，眼神捉摸不定，沉吟片刻后，才道：“既然如此，一切就依了李少爷吧，不过加倍就不必了，如数奉还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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