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跑并不可耻,若十年前娘亲没让他逃走,恐怕今天的他早已是一具骸骨。
可如今的他又能跑到哪去?
迷惘、无助,阿凉慢慢停下,盯着脚下灌溉稻田的水沟,里面倒映着自己最讨厌的人,过去自大与骄傲形成的伪装这一刻土崩瓦解。
他什么都没有了。
水沟里的人影懦弱无能,满眼恐惧,与心目中的自己相差甚远,幻想一次次被现实打击,梦幻过后只剩现实破败的残骸。
阿凉又跑了起来,他依旧没有目标,只要向前狂奔,残酷的现实就会再一次被甩到身后。
兴许是冥冥之中的天意,他跑回家了。
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熟悉的环境让他心中稍有安慰。
粉墙黛瓦经过岁月的洗礼,渐渐剥落,露出里面斑驳的砖石,正门两侧的对联却依然鲜艳夺目,小篆笔走龙蛇,古朴而典雅。
对联曰:
为民情牵千家事,不辞劳瘁
为苍生悯万户情,何惧风霾
上方横批红底黑字龙飞凤舞,篆体明明白白写着:
“苍生在念”
黑漆漆的门内忽然燃起一道烛光。
微弱的烛光缓缓放大,照应出门内身影,佝偻的身躯提灯踏出黑暗,映入眼帘是一张苍老的脸,神情肃穆。
“爹……你好了?”
满身泥泞的阿凉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紧紧抓住父亲洗的发白的袖口,眼神中重新燃起希望。
顶天立地的父亲要回来了,只要他在,一切艰难险阻都会化作泡影。
“妙相庄严,法身无上,开化万天,行天之道,布天之德,造化万物,济度群生,权衡三界,统御万灵,而无量度人。”
老头猛的跳起,扯下门上横批,夹于食指中指缝隙之间,吹胡子瞪眼大喊:
“冥冥玉皇大帝尊,一断天瘟路、二断地瘟门、三断人有路、四断鬼无门、五断瘟路、六断披盗、七断邪师路、八断灾瘟五庙神、九断巫师邪教路、十断吾师有路行,
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蜡油滴在横批上,佝偻老人抬手一点,将“符箓”印在阿凉额头。
“爹!”,阿凉一把扯下额头的“符箓”,大吼道:
“我求求你回来,我现在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我当初就不该跑,是我害死了阿臻,她明明一直相信我。”
“爹,我求求你告诉我,到底该怎么办,阿臻要死了,凶手又跑了,到头来我究竟做了什么?我什么都做不到!”
老头盯着阿凉,眼神有那么一瞬间深邃,而后冷哼一声:
“呔,魅惑人的鬼魈,我不出家门,你又能拿我怎样?”
砰的一声,大门关上。
阿凉愣在原地,泪水止不住涌出,心底压抑的不甘、恐惧、难受如潮水般溢出,他强忍着不哭出声。
泪水打湿手中的红色“符箓”,黑色墨水顺着纹路层层蔓延,逐渐模糊不清。
唯有蜡油覆盖着的字借着月光依然看得清清楚楚。
“苍生在念”,唯有“念”,依旧。
阿凉低头,目光落在“念”字上,良久,猛然抬头。
时空仿佛静止于此刻,耳边寂静无声,带着泪水的灼灼目光穿透薄薄的木门,与佝偻身躯的父亲对视,相顾无言。
这一刻,尽管两人相隔厚厚的墙壁,但他们的精神世界已经畅通无阻了,父亲留给他的沉默就是答案。
念,想,念想……
阿凉,你要想……
他拔腿跑向后山,乱葬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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