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痛，我知道。
可我看着他有条不紊的安排我的后事，安抚年迈的父母，寻找肇事逃逸的司机。他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处理这些。
只是晚上一个人的时候总是流泪，我能看得到。
哥哥比我大二十岁。我自就跟着哥哥嫂嫂长大，他对我比我的两个侄子要宠溺的多。
我葬礼前一天的晚上。见到哥哥给人打电话。
电话那边很快接通。
我只听到哥哥说：“我弟走了。葬礼在明天。”
我不知道他在和谁说。我的家人不是全都在了吗？
我两个侄子也已经跟学校请了假回来。
我问哥哥：“哥哥，哥哥，谁呀？你在和谁打电话？”
哥哥没有回答我。
对了，他听不到我说话的。
但是我直觉是一个很重要的人，我去问我小侄子：“阿衍，你爸爸给谁打电话呢？”
可阿衍只是静静的哭。眼睛红肿，像一只小兔子。他只在见到我第一眼的时候哭嚎着喊：“小叔叔，起来陪阿衍玩。”
之后就没再说过话。他也不能告诉我答案。
八九岁的孩子，已经懂得了死亡是什么。
我去问团子，团子倒是开口了，汪汪的叫。但是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没办法，我只好找个角落待着。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就会消散，永远离开。
现在我还能看到他们，就多陪他们一会。
第二天葬礼开始的时候，我刚睡醒。
哦，鬼魂是不需要睡觉的。我只是还不太喜欢，还停留在阳间时候的作息规律，所以天黑就自觉地找地方躺着，按照以前的习惯，赖床到太阳高高升起，我才起床。
来给我吊唁的人很多。
一部分人认识，一部分只有觉得有些眼熟，还有很多人我没有见过。
这并不稀奇。
因为我们温家在本地是有些地位的。
多的是人想通过各种途径跟温家攀上关系。各类聚会、喜宴以及温家备受疼爱的小公子的丧宴。
哥哥安排助理，不咸不淡的应付着。只有极少数的长辈，是我哥哥在亲自招待。
嫂嫂强打着精神。一刻不停的陪着陪在爸妈身边。他们一夜间已经多出了半头白发。
我也寸步不离得跟着他们。
站的时间有点久，我觉得应该是有点累的，如果我还是人的话，决计是站不了这么长时间的。
所以我挨着爸爸身边的空着的凳子坐下来。
双脚离地，晃悠着双腿。这是我的习惯，爸爸每次看到我这样，总会瞪眼睛揍我，说我坐没坐样。
现在他看不到我，总算不会瞪着眼睛揍我了吧！我转头十分嘚瑟的冲着他扮鬼脸。
我的鬼脸刚做了一半，哥哥的助理就走了过来。
在嫂子耳边低语了几句。
嫂子神色不是很好。看起来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口对爸妈说：“爸，妈。陆沉过来了......”
“陆沉......”我呢喃着这两个字，嘴角不受控制的带着笑，还不等我去想什么。就看到我妈“蹭”的一下站起来。吓死我了！
如果我能再死一次的话。
我看过去，见她满脸都是愤怒。
我从来没有见过妈妈这个样子。她是极为注重形象的，是深闺里养出来的重规矩的大家闺秀。行事向来稳重，很少急言令色。更何况这么失态的样子。
爸爸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抚着她。久久，妈妈才坐了回去。
爸爸转头对嫂子说：“让老大接待就好。来着是客。”
这是他们不愿意捡那个人的意思了。嫂子点头离开。
爸爸的神情喝语气都十分冷淡，或许用冰冷来形容更加合适。
我伸手想抚平他皱起的眉头。
当然什么都做不了......
我看着嫂子走去的方向。
一个打扮的很精细的男人，在哥哥旁边。
身高和哥哥不相上下。剑眉星目，一身黑色西装，把他优越的身材凸显的更加惹人眼球。如果他西装口袋里放着的白色花换一个颜色，我会觉得他不是在参加葬礼，而是在举办他自己的婚礼。
“他婚礼上定然是这个出众的样子的。”我自言自语道。
话刚出口，我就被自己的想法惊到。可我并不认识他，不知道心里为何会冒出这样的想法。也不知为何一眼看去就认为他就是陆沉。
想不明白，我干脆不再想了。
不过，这人模样真好看。如果我还活着，我定然是会喜欢这样相貌的人的。
这个人没有待多久便走了。哥哥嫂嫂对他的态度也有些奇怪。是我看不懂的奇怪。
他走的时候我下意识的抬脚想要跟着。
可我的灵魂无法离开身体太远。所以只在门口目送着他离开。
今天的阳光很好，如我离去的那天一样。
那个叫做陆沉的帅气男人，沐浴在阳光下，尤其的耀眼。我看得很痴迷。也不知到了地下，还能不能见到这么符合我审美的男人。趁着现在能看到，还是多饱饱眼福吧！
只是那男人在将要消失在我的视线之时，突然回头，直直的向我看过来。
他能看到我！
我吓的迅速躲进墙角里。
然后才后知后觉的不太对。我是才是鬼，应该是他害怕我才对！
我又骄傲的探出脑袋，可那人已经没了身影。
我一下蔫了。
是我看岔了，他也看不到我。
自从那人走了之后，我飘起来的时候，总觉得不再那么轻松，总觉得闷闷的，不知为何。
我也是第一次当鬼，没有经验，也不知道可以咨询谁。不过我想，或许是我消散的时候快要到了吧。
自此后我便亦步亦趋的跟着我的家人。想尽可能的多陪他们一点时间。
家里人给我选的墓地很不错。宽敞，风水好，景色也好。我在周围飘了几圈，不知道墓地里躺着的小伙伴们是不是都在午睡，直到我跟着家人离开是，竟然一只鬼都没遇到，我深以为憾。
我跟着他们呢在家里过了几天平常日子。
早中晚都按时跟着他们一起坐在餐桌上，晚上回我自己的房间睡觉，晨起也会起来去逗弄团子。
只是家里比以前安静的多，餐桌上也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
只有团子会在我逗弄它的时候，会叫唤几声。每当这个时候，我嫂嫂都会红着眼睛说：“一定是阿池回来了。”
之后的一天早上，他们都着黑色衣服，表情都很是低落。从佣人忙碌的准备东西，我才得知，今天是我的头七。
我又在他们关上车门前，飘了进去，挤在我两个侄子之间坐着。跟着他们去我的墓地。
我有些期待，这次应该能遇到同伴了吧！
只是我没想到，我看到了死人！实实在在的吓到我了！
我之所以这么害怕，是因为那人就死在我的墓碑前，我甚至以为是我父母给我寻的位置太好，引起了别人觊觎，用这种方式想占我安息的地方。
我怕死人，所以一直在我哥哥身后飘着，不敢近前。
“是陆沉。”我听到哥哥的声音说道。
脑子里像有惊雷乍起。我不受控制的飘上前去。
是他。
“陆教授，您好，我是您的学生温墨池。”
“陆教授，您虽然只是代教授授课一段时间，但一日为师，终身为师。您这一辈子都是我的老师啦！嘿嘿！”
“陆教授，您怎么长得这么好看？”
"陆教授，您喜欢什么样的人啊？我这样的您喜欢吗？"
“陆教授，我，我喜欢你，你可以做我男朋友吗？”
“阿沉！我们一辈子都要在一起......”
我想起来了。
我那天出走是为了他。
我怎么可以忘了他？！
学院的老教授生病，陆沉来代课几个月。我见他的第一眼就沦陷了。死缠烂打的追求。
他很好追，我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他也喜欢我。
可我们都是男生，还是师生。总是不容于世俗。
爸妈知道后，劝解我许久，之后便把我关在家里。
后来陆沉家里也要把他送出国去。
我知道他是为了我。他只当他走了，我可以回归正常的生活，活回那个活泼的小太阳的样子。
我从朋友那里知道消息后，就有了那天早上的出逃。
出逃前，给父母留了信件。我要去机场找陆沉。我说在那边安顿好之后，便回家来认错。我舍不得陆沉，也舍不得家人。
所以那场事故，想来是我的惩罚吧。是我太贪心，什么都想要。最后才会什么都得不到。
我死去的那一瞬间，强制封存了自己关于陆沉的记忆。想要欺骗自己。
可我就算变成鬼，还是对他一见钟情呢。
可陆沉，他为什么？
我伸手，却总是一遍又一遍的穿过他的身体。我眼眶热热的，却也干巴巴的没有眼泪。是了，我是鬼，鬼是不会哭的，
“阿池！”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转过身去，是陆沉。他像是奔波了许久才到了这里，我仿佛能看到他剧烈起伏的胸膛。
“你！你怎么？”
“我在墓园没有见到你，所以去你家里找你，到了却没找到你，我以为......我以为我就算死了，也见不到你了。还好，还好......”陆沉把我紧紧的拥进怀里。
“我怕黑，”我把自己埋进他的怀里，声音闷闷的：“一个人，额一个鬼不敢呆在墓地里，所以一直在家里住着。”
“嗯，是我不好，我应该早点来找你的。怪我，是我来晚了，让我的阿池独自一人担惊受怕。”陆沉语气里满是心疼。
他说到这里，我才想起来质问他：“你怎么这么傻？你为什么自杀！”
“没有你，我怎么独活。而且，我如果不跟着你紧一些，你先投胎了，把我忘了，我怎么办？”
我心下一虚。他还不知道，我还没投胎，就已经忘了他一次了。
我和陆沉漂荡了几日。补足了活着的时候没有过的平凡的约会。
投胎前，我们约定了很多的暗号，以便于寻找对方。我甚至在陆沉的手腕上咬了一个深深的牙印。然后闭着眼把我的胳膊也伸到陆沉的嘴边的，等着他也给我留个印记。
其实鬼是不怕疼的，可我活着的时候十分怕疼，做了鬼，也延续了这个习惯。
陆沉只轻轻的吻了一下，我的手腕。
“傻子，不需要这些，我定然能找到你的。”
“你怎么不早说？我刚才咬了你的。”我看着他盛满笑意的眼睛问。
“无妨，不疼。并且，我喜欢你在我身上留印记。”
我投胎后出生的第八年，同性婚姻法通过。
同年，我的班级里转来一个转校生，老师带着他来介绍新来的同学。教室里一片哗然，因为新同学太好看了。
老师指着我旁边的座位，让他坐在我旁边。
“你好，同桌。以后请多多关照。”他伸手过来。那只手腕上，有个类似牙印的胎记。
“你好啊，同桌!”我眉眼弯弯的握上他的手。
他果然，还是找到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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