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照得齐洺的双眸清澈、透明、怅惘,林莘还发觉今日自己的身影,也放大般地映于他的瞳孔之中。
林莘把帕斤拧干后,小心翼翼地帮他在左边手臂伤口周围擦拭。
她浓长的睫毛阴影,被月光投射在粉嘟嘟的脸颊之上,随着光线再度拉长。
齐洺没有再推拒,只在月色中静静看着她,伸出左臂任由她摆弄。
她,竟然没有被吓退。
此念一出,他自己也感到诧异。
林莘擦得很认真,指尖隔着帕巾触过齐洺的皮肤,见他不反感,便壮着胆子,把他脸上的血污也一道擦洗干净了。
帕巾的温热,传遍他每一寸敏感的神经。上一次与他这么近距离接触的,还是他的生母梁国明慧皇后了。
这少年身处异国,身处无法脱身的明争暗斗之中。他母后生前常年吃斋念佛,不问世事;他父皇与他就更不亲近了,先是君臣,再是父子。
他的母族岑氏众人,自他记事开始就灌输给他“权”这个字的意义、让他不能放弃获取那些他并不十分想要的东西。
他被推着离开,又被推着往前走。
这少年极端孤独的心,于此刻,竟泛出些许莫名的暖意,如同封闭山谷开出了一条违规的罅隙。
温暖一个不被爱的人需要做多少事?
答案是,一点点。
只需要一点点就可以了。
只需要一点点的不抗拒,尘世的微风与烛火,似乎就能从这狭窄的罅隙里,从那棵栾树的另一端,传递过来。
林莘帮他简单收拾完,又兀自道:“我有生肌膏。”
“我生性顽皮,我舅父怕我素日里有个磕碰、或又挨我爹削了什么的,曾给过我他们军营里的生肌膏,擦上那个好得快些。我这便回去取。”
齐洺府上自然是不会缺此物的。
不过眼下,他看着这小姑娘关心的样子,觉得这种小事,不如按下不表。
他看着她:“怎么取?还爬树?”
林莘点点头。
下一秒她还没反应过来,齐洺就揽住了她的肩,抓起她飞身一跃。
足尖两次轻点,二人便如展翅的鹏鸟一般,破风穿行。
再一下落,就到了隔壁院子里。
他松开手。
事发突然,林莘有些微窘,埋头跑进去拿了那个玉瓶装的生肌膏。
齐洺接过玉瓶捏在手心,那瓶子上还留有她的余温:“林莘,今日,多谢你了。”
林莘明朗笑笑:“说谢,多生分呐。”
齐洺点点头:“你,到底是姑娘家,以后……能不能不要深夜爬人墙头。包括,我府上。”
如果那帮人,下次抓住她,可就不妙了。
“知道了。”林莘老实地点点头。
齐洺飞身一跃,站在月光下的墙头,未知深浅地凝了她一眼:“我回去了。你……好梦。”
转眼不复见人影,连院子里的栾树叶,都不曾有一丝晃动。
隔壁梁府院子里,去埋尸的三人组已经回来了。
黎非咋咋呼呼道:“殿下,您方才去哪儿了?吓我一跳,我差点以为又来了第二波刺客!”
他一看齐洺过来的方向,语调怪异地接连“哦”了几声。
齐洺拧了拧眉心:“……”
黎非从小就在齐洺身边。因此他和齐洺的关系,实际比起那两个暗卫,要更亲近,说话也更不拘着些。
见齐洺不欲接这茬话,黎非也便松了松肩膀:“杀人果然是体力活,便只是埋,也埋了这许久。这会儿体乏身倦,饿得很,不如我去煮点膳食给大伙吃?”
“今日倒是不用了。”
齐洺瞥了瞥那个石桌上的牛纸袋,“留一个予我,其它你们分了罢。”
“什么酥?凤梨酥?”黎非兴奋地跳了过去。
沉默的壮汉尘寂此时忽然应了一句,“属下谢过殿下”,便和黎非一起如风卷残云般,转眼间几乎把食物横扫一空。
黎非见竹影呆立于一旁不动:“竹影,你不吃?”
竹影元眉一挑:“……我不饿。我自小不喜甜食,腻得慌。”
她目力很好,一看那牛纸袋上有几个手指留下的小小指印,便知道这是出自谁的东西。
竹影没忍住,默了一会儿又道:“何况这酥饼,做得着实粗糙丑陋,这都不能叫酥罢??”
齐洺以修长的手指,拎出里面长长一串奇形怪状的酥饼,端详了一会儿…………
方才林莘说,这酥饼做的是他们的生肖形状,还是看得出是…条蛇的罢。
……呃。
……他还是能够欣赏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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