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电光石火的几瞬过去,二雕也被急扑而上的虎贲军围在当中,再难突围了。
梁守谦惊魂未定,好容易勒住马匹,转头去看那三个救星,却一个也不识得。
高崇文借着火光一看,不由大喜道:“易四侠,是你!”
易飞廉见八雕虽然凶狠,但被千余虎贲军包围砍杀,绝无全身而退的道理,便不再插手,朝高崇文点点头道:“高将军,是我。这两位是在下的师叔宓延钊和师兄曲默笑。”
高崇文叉手道:“见过两位大侠。”
宓延钊与曲默笑自矜身份,只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梁守谦翻身下马,忽的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忙伸手扶住马背,强笑道:“多谢三位大侠出手相助。三位与高将军有旧?”
高崇文自知梁守谦是太子麾下之人,对他已有些好感,当下解说道:“这位易四侠,正是当日生擒杨志廉、刀斩第五守亮的大功臣啊!”
梁守谦面露惊异,深深一躬道:“如此说来,梁某更要为大唐社稷拜谢易四侠了。”
说话间,虎贲军已将俱文珍擒住,推到梁守谦与高崇文面前跪下。
俱文珍身边八雕虽然都是宫苑宗的高手,武艺高强,但在开阔地带与千余虎贲军甲士放手相搏,终究不是对手,虽然杀死砍伤虎贲军三十余人,但八人也被乱刀剁成了肉泥。
梁守谦见俱氏首犯被擒,从党伏诛,心中大定,上前一步道:“俱知事,你道我为何要捉你?”
俱文珍方才挣扎之时,被虎贲军士兵胡乱打了几拳,此时眼角乌青,口中流血。他啐了一口,恶狠狠地道:“你是无德小人,食母之枭,要抓我自然是要取我而代之。姓梁的,你一刀杀了我罢,我俱文珍从不受人之辱!”
梁守谦哼了一声,背起手来,眼中精光一盛,问道:“俱知事,我有一事不明,夏绥银节度使杨惠琳僻处边疆,向无不轨举动,怎么会忽然关心起皇位更替的事情来?再说国君驾崩而立储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杨惠琳从何处听到的流言蜚语,敢指责皇上得位不正?”
俱文珍偏过脸去,咬牙切齿地道:“我不知道!”
梁守谦抽出半张信纸,在火把下微微一晃:“你不知道,我却知道。这封信是我派人从阁下府中抄出来的。”
俱文珍不可思议地看着梁守谦的脸,神情扭曲得仿佛地狱中的恶鬼:“你,你抄了我的宅邸!你有什么权力……”
话到一半才醒悟过来,双目发赤地叫道:“是太子!李纯这头口蜜腹剑的恶狼!我要宰了他!”
梁守谦厌恶地瞪了他一眼,冷冷地道:“竟敢胡乱叫嚷太子的名讳,掌嘴!”
一名虎贲军战士走上前去,狠狠地抽了俱文珍几个巴掌,俱文珍又吐出一口血,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却不敢骂了。
高崇文问道:“梁中尉,这信里写着什么?”
梁守谦指着信纸道:“这是某个外藩写给俱知事的密信,信的后部为火所焚,故而看不到落款。从信中内容来看,乃是不愿以勤王之名起兵,显然有人蓄意挑唆在前,而挑唆之人是谁,也一望可知。请高将军查验。”说罢将信纸递了过去。
高崇文粗略观看之后,脸色一沉,对俱文珍道:“俱知事,高某先前还只是怀疑,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说?”
俱文珍仇恨地盯着两人,嘴角鲜血滴滴答答。
梁守谦道:“俱知事,你行事甚密,想必许多来信都已焚毁,咱们找到这半张信纸,实属侥幸。不过既然有人婉拒,也难免有人接受,夏绥银节度使杨惠琳就是听从你的那个。所以他看到你,才会勃然大怒,是不是?”
俱文珍嘶哑地道:“梁守谦,我已经落在你的手里,你要杀就杀,婆婆妈妈地说些什么?”
梁守谦道:“太子要我问你,加封国公并赐开府仪同三司的约定都已兑现,你为什么还一定要反?”
俱文珍目射异光,咆哮道:“为什么要反?我当然要反!李纯狼子野心,瞒得住我一时,难道还瞒得住我一世?”
“那时他以高官厚禄许我,是因为他尚没把握处置咱家,如今羽翼渐丰,当然要张口吃人了!”
“梁中尉,这信纸是在搜检咱家住处之后才得到的,你敢说李纯不是蓄意要整治咱家?”
“哼哼,难道我俱文珍是个任人鱼肉的庸人么?李纯啊李纯,你休要自以为得计,这天下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呢!”
梁守谦阴沉着脸:“俱文珍,你不要胡说八道——我且问你,你都写信给哪些节度使,他们又是如何复信的?”
俱文珍越说越激动,竟挣开身边卫士,跳起身来:“啊哈,梁守谦,你别得意!李纯抬得起你,就踩得死你,你最多不过多活两年,焉知下场不比我惨?囚禁皇上之事,大干天和,折损阳寿……”
梁守谦神色大变,厉声喝道:“胡说八道,你失心疯了!把他嘴堵上!”
旁边卫士反应甚快,一掌劈在俱文珍后脑。俱文珍“呃”的一声,口吐白沫,昏倒在地。
高崇文疑惑地看着梁守谦一眼:“囚禁皇上?他在说什么?”
梁守谦面色平复,哼了一声:“小人德性,胡言乱语罢了。”对虎贲军将士道,“与我绑起来,好好收监,我要亲自将他押回长安,好好审问!”
虎贲军将士道:“是!”上前将瘫在地上的俱文珍拉了起来。
高崇文皱眉不语,欲言又止。
易飞廉眼神一缩,忽道:“且慢。梁中尉,这贼子想要说什么,为何不让他说完?”
梁守谦摆手道:“这厮是个恶徒,说话不尽不实,回头再好好审他。”
易飞廉却寸步不让:“就在这里说,让大家都听听,有什么打紧?”
梁守谦脸色一沉,冷道:“易四侠,你是大英雄好汉子,又是咱家的救命恩人,你吩咐的事,在下若是能办,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绝不皱一下眉头。”
“但此人乃是钦犯,又曾位高权重,涉事隐秘,在下奉天之命,须得单独审他。”
“忠义忠义,忠在义先,还望四侠海涵。”
宓延钊哼了一声,恶声恶气地道:“若非我等三人,你想拿住此犯,只怕还没那么容易,这会儿却又来啰嗦!惹得爷爷不快,难道咱们不能抢了此人?”
梁守谦变色道:“三位若要依恃武力,可莫怪咱家翻脸!”说罢左手一举,虎贲军兵刃平端,指向三人。
易飞廉见宓、曲二人脸上煞气一盛,忙道:“且慢。”
他转头对高崇文道:“高将军,你是此间主官,若按常理,此犯该由你来羁押审理,我说得对不对?”
高崇文看了梁守谦一眼,犹豫片刻,摇头答道:“梁中尉手持圣旨,代天行令,崇文不能越俎代庖。”
双方正僵持间,虎贲军外围忽然骚动起来,乒乓啊哟之声不绝于耳。有人大声嚷道:“有刺客!保护将军,保护中尉!”
高崇文心中大震,翻身上马,只见纷乱处火把摇曳,恍恍惚惚之间似有一条灰影纵横穿梭。
高崇文策马待要上前,却被几名虎贲军士兵冲上来扯住缰绳,大呼道:“将军快走!”
高崇文尚未答话,便见一条灰衣大汉从人缝中蹿了出来。
两名虎贲军士兵举刀砍去,那大汉身子一斜,右脚连环踢出,将两柄横刀远远踢出,一错身间双肩疾撞,两名士兵闷哼一声,飞了出去。
易飞廉见高崇文危急,不及发声示警,两三步奔至近前,右手青霜剑直指灰衣人。
灰衣人足不停步,从高崇文身边绕过,竟然向俱文珍扑了过去。
梁守谦如梦方醒,连声大喝:“护住人犯!护住人犯!”
谁知那灰衣人闯入虎贲军中,竟仿佛虎入羊群,拳打脚踢掌劈指戳,与他交手之人都是两合之内便被卸掉兵刃,击倒在地。
曲默笑与宓延钊对视一眼,双双长啸疾奔,各出一掌,击向那灰衣人后背。
灰衣人听背后来势凶猛,知两人内力不弱,腾出左臂向后一架,架住宓、曲二人双掌,右手按住俱文珍胸口。
双掌一臂陡然相交,竟发出嘭的一记闷声。宓延钊、曲默笑只觉对方内力如涛似浪,浑厚中却又夹杂着七分霸道,仿佛万千刀刃不绝向经脉砍来。
两人惊诧莫名,急忙收掌,连退三步,内息一时翻涌如海,言语不得。
易飞廉见宓曲二人吃亏,不禁大惊,长剑急使一招“电光石火”,直刺灰衣人前胸,口中喝道:“留下人来!”
那灰衣人大笑道:“好,还给你!”徒手将俱文珍掷了回来。
易飞廉急忙收剑,左手将俱文珍轻巧接住。
灰衣人朗声长笑,纵身翻出,如一缕轻烟般消失在夜色之中。
易飞廉低头去看俱文珍,见他七窍流血,早已气绝,原来那灰衣人按在他前胸之时,早已震碎了他全身脏腑血脉。
梁守谦策马前来,见俱文珍身死,不由气得一甩马鞭,厉声道:“好了,这下谁都不用审了!”脸色铁青地拨转马头,径向河中府大营去了。
宓延钊、曲默笑调毕内息,上前查验尸体,不禁悚然相视:“此人杀人手法,与扬州蒙面灰衣人如出一辙,难道是同一个人?”
易飞廉道:“师叔、师兄,方才那灰衣人说话之声,听来颇为耳熟。”
曲默笑猛省道:“不错,是风陵渡上那个摆渡的汉子!”
易飞廉一拍大腿道:“是了!咱们再回去看看!”
曲默笑摆手道:“不必了,他潜伏在那里,只怕就是为了今天。如今他去得如此干脆,想必是已达成目的,自然也不会留在风陵渡了。”
宓延钊道:“可是两军交战已有数日,何以前几日他却不来下手,要等到今日才来?”
高崇文在一旁听三人谈话,这时插话道:“我素来怀疑俱文珍与外藩有所勾结,以今日来看,只怕勾结颇深。如今俱氏刚刚事败被擒,就有人前来灭口,只怕定是有些藩镇害怕俱文珍供出自己,招致朝廷讨伐。”
易飞廉黯然道:“那人单臂一架,我师叔、师兄二人联手也制不住他,武功之强,世所罕见。此人为藩镇所用,实非天下之福。”
高崇文叹气道:“事已至此,咱们只能如实上报朝廷,小心戒备了。”
当下命士兵将俱文珍入殓,又对易飞廉道:“易四侠,那日你立下大功,解了长安之围,我还未好好谢你,便听说你离了长安,真是好生遗憾。此次再度聚首,当真要好好举杯庆贺一番。”
易飞廉道:“谢高将军厚意。那日飞廉受太子之托,去得匆忙,正是为了今日重回长安。”当下将谷听潮委托三人前来,欲与朝廷商量重振四方盟的事约略说了。
高崇文大喜道:“好极好极。这重建推思堂、复兴四方盟之事,太子也三番两次与我说起,要我早做筹谋。只是高某不通江湖事务,颇感繁难,如今有诸位大侠相助,事情便容易成功了。”
宓延钊却冷笑道:“以今日高将军部属的功夫来看,这推思堂有与没有,倒也没什么分别。”
高崇文度量虽宏,但他自来爱兵如命,见宓延钊与他初次相见便露出轻视之意,不禁暗暗有些恚怒,只是碍着易飞廉的面子,不好陡然发作,便只淡淡一笑,回应道:“孙子云兵者五事,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为将者需切切谨记。士兵搏击技术的高下,虽不是无关紧要,却也是等而下之。”
宓延钊眼皮一翻,还待再辩,易飞廉赶忙截住话头:“高将军,时辰不早,咱们这就回河中府去。叛乱既已平定,想来大军不日便要班师回朝,咱们正好一路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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