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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熊熊,那头火犼昂首咆哮,声动四野。摩昂手中的长枪片刻不歇,可每次刺去,只能在那赤色的鳞片上划出一片金红的火花。

周围炽热的火光,将灵寿君脸上的汗珠映得泛红,他再次用力砸去,却只觉一阵眩晕。那锤柄已经被烤得发烫,几乎握不住。

霞光耀夜,瑞气凝光。周屿安捻着避火诀,手轮彩棍,在半空中举棍当头便打。那头火犼怒吼一声,口里喷出火来,鼻子里浓烟迸出,硬着头朝那根彩棍迎去。

周屿安恶狠狠,尽力一棍打在那火犼头上,只听“乒”的一声巨响,那条彩棍被迸起老高。再看那火犼头上的鳞片,连道裂痕也没有。

“好个孽畜!”周屿安忍不住破口大骂。他纵云头到半空中立定,睁圆凤目,想要看出那头火犼的破绽。

此时,半空中一道银光骤闪,登时狂风大作——那是灵寿君抛出了紫金红葫芦。

那葫芦升到空中,口朝地,底朝天。随着法力的催持不断旋转,葫芦口登时发出阵阵银光。风声凛冽,霞光焰焰。那葫芦似唧筒一般,将地上黑灰、树叶猛吸上去,而随着时间流逝,吸力也渐渐加强,开始将一些还在燃烧着的树木吸进葫芦之中。

那头火犼在那紫金红葫芦之下,却依旧扑剪跳跃,虎虎生风。灵寿君勃然大怒,不住念动咒语,凝神定力,让葫芦发出更强的威力。

约摸过了一个弹指,那头火犼一点一点的被那葫芦银光吸起,缓缓移动。

灵寿君心中大喜,不禁有些松懈。趁这个空档,那头火犼却猛然朝葫芦吐出一口赤焰,那火焰霍然冲天而起,足足有数丈之高。焰高火猛,大有烧天之势。

灵寿君见状大吃一惊,急慌慌将那葫芦收回手中。可将那葫芦托在手中,却顿觉那紫金红葫芦好似火盆里的灼炭、煤炉内的红钉,能将人手烫熟。

灵寿君左手倒在右手,右手换在左手,忍不住地破口大骂:“这个孽畜!忒折磨人了!一定把它千刀万剐!”

周屿安不由得“哏”了一声。这畜牲实在聪慧,居然专攻法宝,可惜了灵寿君却才一番用功。

他将目光投向玉龙,对方与他朝夕相处多年,岂能不明白他的心意?当即抖擞精神,朝下疾冲而去。

只见那条玉龙舒展利爪,银须舞动,鼻孔里喷出一股热气,似乎很是气愤。紧接着,它须下的明珠纵喷彩雾,那奇光异彩,令人神摇目眩。玉龙在空中盘旋怒吼,又张开血口,朝山顶火光里喷下雨来。

那雨潇潇洒洒,如天边坠落星辰,又好似玉珠滚落凡间。雨点起初时有拳头大小,到后来便恰如瓮泼盆倾。声势浩大,雨声如雷。

这场景给周屿安一种错觉。似乎不是玉龙喷雨,而是天河倒倾。

那头火犼口眼中赤焰飞腾,身旁烟火迸起。腾腾怒焰,将墨般的天空燎烧成一片赤红。玉龙所施的雨水与先前一样,不仅没让火势减小,反而令其愈烧愈烈。

这时周屿安才觉察出来,这火不是燧人钻木所取之火,又不是老子炮丹炉鼎之火。非天火,又非野火,乃是妖魔修炼成真的三昧火。

周屿安不禁心焦:“这孽畜会法天象地,又会三昧真火,想来定是曾遭人指点过的。眼下一时拿不下它,这火势却是越来越大,若是再烧下去,殃及周遭,那可是造孽了。”

他正想着,那边火犼又吐出数丈烈火,几乎将整个山顶都化作炭屑。

山顶烟火飞腾,火光烘烘腾起,那火足有百丈之高,眼见不能再战。摩昂招呼一声,大叫道:“火势凶猛,战不得了!先把龙女带下山去再说!要不然,断然烧个皮焦肉烂!”

言罢,便与灵寿君二人跨上逼水兽、驾起云头,带着龙女下山去了,独留周屿安与玉龙在空中施展。

那条玉龙再也按耐不住,蓦地转身俯冲,如霹雳风雷,气势凌厉,闪电似地扑向火犼。

玉龙此时凶性大发,龙首甩摆,张开血盆大口,猛地一口咬住火犼的脖颈。数十只长刀一般锋锐的撩牙瞬息破开鳞甲,登时血如泉涌。

火犼痛叫狂吼,慌忙伸爪去拍龙首,那玉龙连忙缩回长颈,堪堪躲过这一击。

只见又一道血光飞溅,玉龙的那对长角狠狠地刺入火犼的侧肋之间。火犼痛吼如狂,蓦地一爪横扫向玉龙的脖颈。却不料玉龙一声长吟,猛地探出巨爪,按下了它的利爪。火犼狂嚎如雷,但那玉龙它凶悍无匹,依旧死死地顶着不放。

玉龙的长吟中,猛地甩头扭颈,朝下一划,长角立时将火犼的侧肋破开一道九尺来长、六尺余深的大口子,皮开肉绽,血如飞瀑。

火犼猛地咬牙甩头,向玉龙吐出一道烈火。两只神兽剧痛狂怒之下,跳跃纠缠,撕斗一处。惊天震吼不绝于耳,火势冲天,雨水磅礴,一时间旗鼓相当,难分高下。一龙一犼在高空上、炎风中咆哮相斗,声震天地。半空中周屿安只觉耳膜震痹,心跳如狂。

周屿安观看半晌,见两者难分胜负,唯恐玉龙受伤,便急急喝令它回来。自己则咬紧牙关,捻着避火诀,钻进那冲天火光之中,寻犼要打,却不料那头火犼见他到了跟前,便将一口烟劈脸喷来。周屿安急回头,却仍被煼得眼花雀乱,忍不住泪落如雨。

他已经被烈火蒸了半晌,眼中早就被烟火燎得通红,此刻又被火犼喷了一口黑烟,自然当不住了,便急急钻进火里,想要躲上一阵。

可才入火中,便觉酷热蒸人,连脚底都被那焦土烙得慌。周屿安忍不住心中大骂一番,脚步越发急促。

可突然,他的脚步突然停住了,皱着眉头朝身后望去。与此同时,空中的玉龙转动了一下耳朵,喷出不安的鼻息。一人一龙齐齐朝着火犼身前望去。

无论是人还是龙,都感应到了,有微微的轰轰声从远处传来,随之而至的还有脚下不安的震颤。

可周屿安所在的位置根本什么都看不到,他的视野已经全部被火光挡住了。

周屿安捻着诀又钻进火内,想看个究竟。可没走几步,便有一道艳丽的光芒映入他的双眼,然后霞光自前方炸裂而起,瞬间把他全身笼罩。

霞光的底部,爆出一点极其耀眼的火花。在一阵震心的惊雷声中,火花先化为一团金色花心,又迅速聚集成一簇花蕊。然后轻飘飘地掉落在地上,溅起一点五彩的火星。

之后,没有任何征兆,那五彩的火星瞬间爆发,如跃动的流火般,瞬间舒展成一道人影。远远望去,就像是一件五彩琉璃在火光中成型,绚烂至极。只不过成型的速度放快了百倍,仅仅只在半个弹指之间。

忽听一声山崩地裂似的惊天爆响,在“五色琉璃”成型的同时,发出了一道似爆炸般的冲击波。

无数道眩目的霓光闪电四射,耀眼夺目。而其所释放出来的冲击波,就像是一把无形的镰刀横扫过山顶。周屿安只觉得自己被巨力一推,咣当一声被掀翻在地,摔了个眼冒金星。周围正在燃烧的树木尽皆俯倒,又发出一阵震颤之音。

周屿安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耳朵被爆炸声震得嗡嗡直响。他急睁眼看去,之见前方赫然立着一道超尘脱俗的背影,令他一阵洒然。

那人的相貌,果是清奇,打扮得又秀气。一身鸦青袍,一顶八宝珍珠冠,脚踏着双镂金靴。真个是仪容清秀,相貌堂堂。

他双目圆睁,威视着前方的火犼。手中霞光一闪,赫然多了柄偃月宝刀。

那刀吞口是个铜鎏金龙首,神龙露齿吐舌紧咬刀身,双目圆睁,须发皆扬。刀身上刻着精美的行龙纹,在火光中依旧寒光闪闪,锋刃如霜,一看便是神器。装具遍鎏黄金,华贵无比。

那人将刀末端的三叶刀鐏戳在地面的黑灰之上,竟令其化作点点香泥,转瞬之间生出嫩草。

周屿安的嘴角一阵抽搐,他没想到此人居然有如此大能。仅仅是以刀鐏戳地,便可使死灰化泥,青草复苏。

热气蒸人,周屿安伸出双手,搓了搓脸,想要让自己尽快清醒起来。

此时那人却已经开始行动了。他朝着火犼方向发足狂奔,手中的宝刀微微一侧,飘飘地起了变化,那惨烈的银光在风中轻轻地翻舞,带着森森杀意。

火犼似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压,居然开始缓缓向后退却,一双通红的大眼紧紧盯住对方。

那人像一片落叶,行动令人预判不到,且没有丝毫停顿,就如同被风吹着过来的,正是如此,才让火犼格外惊慌。

那头火犼咆哮如雷,赤光爆舞,

那人在火犼足下左右盘旋,伺机而动,惊得那火犼不住的用巨爪去踩,可那人行动如风,火犼变得身形巨大,反而行动迟缓下来。一时之间,兽爪跺地的砰砰声响彻山林。

很快,火犼发觉了自己的劣势,当即缩小身形,向后退却。而那人却乘胜追击,拖着偃月刀快步朝它冲来。

就在距离火犼仅有一丈之地之时,那头火犼忽然从口中吐出一口极猛极烈的火焰,似三坛海会大神的火轮儿一般,直冲冲朝那人扑面而来。

烟雾弥漫,火势盈空。只见火光环肆,却不见那人身影。

就在周屿安与火犼都认为那人已经被三昧真火烧死的时候,一道身影突然冲破火幕,瞬间暴起。他用上了全身的力道,全身的肌肉纠结起来,将偃月刀高高举起,用歧刃朝着火犼的额头泰山压顶般劈去。

腾挪多时,那人的刀势竟无稍减半分,声势反而更厉,如怒龙狂吼,恶狠狠地劈向火犼。

那火犼避无可避,只得竭尽全力,张口吐火,想要融化那柄偃月刀。可只见红盈盈的火光之中闪过一道极亮的白光,一股惊天动地汹涌而凌厉的极寒气浪纵劈而下,几乎将烈火劈为两半,那柄偃月刀转瞬而下。

火犼闭上双眼,恐惧的缩回脖子。它能强烈的预感到,这人手中的刀与凡刀不同,这一刀劈下,它必定会身首分离。

可那想象中的剧烈疼痛却迟迟没有出现。火犼恐惧地歪斜着脖颈,侧着头瞧去,却见那柄偃月刀离它额头仅有半寸,本应毫不犹豫的劈下,却又停住了。

“孽畜,还不皈依,更待何时?”

那人右手持刀,左手在身前屈一食指,目光洞幽烛微,一股强烈的威势令火犼几乎跪倒。

那人收起偃月刀,朝它探出左手。那头火犼将脖颈朝后一缩,歪着头瞧瞧他,又慢慢向他手心探过头去。

见那人没有什么动作,火犼鼓起勇气,将自己的头放在那人手心之下。

这代表着臣服。

那人右手一翻,霞光消减,那柄偃月刀立时化作一尺大小,被他带在衣底。

他转头看看周围还在燃烧的树林,单手捻诀,嘴唇微动,口中默念数声经咒。不多时,那周围黑灰散尽,化作香泥点点,无数的嫩草争先恐后地穿透潮湿的大地,招摇生长。燃树木灰蓦然还原,依旧青枝绿叶,浓郁阴森。

那人左手微微一抬,火犼身上伤痕立时复原长好,连块疤痕也没有。只见那人左手向下一挥,火犼立即跪伏于地,低下巨首。那人翻身上了犼背,一拍犼头长角,那头望天犼便站起身来。

“道友,请留步!”

眼见那人要走,周屿安再也按耐不住,快步走出树林。

“你是何人?”那人乜斜凤目,看向他的眼神很是不屑:“这犼便是你们激怒的?你可知它来历?

“它乃是火德星君部下神犼,勤业百载,星君念它思乡,便注了它的仙籍,发它下界。它有一自炼的三昧真火,又是火部之兽,深得火之精也。虽星星之火,能烧万顷之田;乃三噹之威,能变百端之火。就凭你们这些微末法术,也敢挑战,真是自不量力。”

“惭愧,惭愧。”

周屿安被那人说的哑口无言,羞臊无比,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但有好奇那人来历,便再次开口问道:“敢问尊者是何方大能?”

“大能不敢当。”那人伸手拍拍火犼的脖颈:“我本系凡夫,因怕轮回访道。云游海角,浪荡天涯。百年间闯荡,也曾逢一美貌仙侣。养就孩儿,配缘姹女。最终,工满三千,合和四相。超天界,拜玄穹,官授龙骧将军,乃是灵霄殿外当值神将、领仪仗的封号大将,姬怀尘。”

周屿安大吃一惊,他猜想此人可能就是老者与石仙口中的“神将”,可是没想到此人会是这么大的来头,居然是灵霄殿外的当值神将。

他不由得对眼前此人多了几分恭敬,于是行礼道:“武当山道士周屿安,见过了。”

姬怀尘乜了他一眼,傲然道:“想你也是荡魔天尊弟子,怎么如此不济?真是给他蒙羞。”

周屿安谄笑道:“小子还有另一个名号,不知上仙可否听之。”

“愿闻其详。”

周屿安微微一笑,清了清嗓,朗声道:“我又名豢龙周,乃是玉帝钦差总纂官。现有钦赐白本再次,将军还不见礼?”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摸出那本写着《志怪录》的御赐白本。

姬怀尘大吃一惊,对着那白本倒头便拜:“万岁,只因那日龙华会上,末将部下紫龙躁动,令万岁不悦,便将末将贬下界来。在此终日无事,虚度年华,实在是追悔莫及!”

周屿安听闻这话,凤目精光大盛,于是言辞恳切道:

“你在天有罪,既贬下来,终日无事,岂不是虚度光阴?我今领了圣旨,游历四海著书。你何不入伙来,跟我等做个伴当,行四大部洲降妖除魔?那时节功成免罪,复你本职,心下如何?”

姬怀尘眼前一亮,当即答道:“愿与之同行!”

暮春初夏,虽说已经是草长莺飞,但海边还是颇有凉意的。尤其是在靠海数里的平原,早晚时分的凉风尚有些须寒冷。太阳距离海面已有一竿之高,可风却依旧冷冽。

高坡风口上,却有一个人久久站立,任其大风吹得他的衣衫啪啪做响,仍旧没有离开。两丈之外的洼地里,一头身躯飘焰的望天犼默默的守侯着。

而更远的地方,其他人已经在草地上铺下了一张巨大的白色羊皮毡,又不知从何处弄来了三桶上好美酒。毡旁草地上也支起了铁架,灵寿君利落的宰杀了一只野猪,吊在铁架上烤了起来。摩昂、灵寿君和龙女三人热烈的饮酒谈笑着。

“在想些什么?”周屿安不知何时已来到了姬怀周的身边。他手里端着杯素酒,此时又抿了一口,道:“羊肉汤做好了,特意给你留了些。”

姬怀尘身形站得笔直:“你可知这天地分为哪几番?”

周屿安顺着他的目光朝远处望去,答道:“自盘古开辟以来,三皇治世,五帝定伦,世界之间,便分为四大部洲:东胜神洲,西牛贺洲,南赡部洲,北俱芦洲。其八荒之说,囊括其中。”

“你错了。”姬怀尘轻轻摇了摇头:“天下只分外二者,一曰天,一曰地。朝代更替、山河变化,但唯有天地不变。万物修行,全靠天地之灵气。”

“你要做的事,实在是太大了。”姬怀尘看向周屿安的目光变得有些凝重,他道:“此书纂成时,怕是还要过上百余年。”

“便是千年万年,我也不辞。”周屿安斩钉截铁道:“玉帝厚恩,我便是肝脑涂地也不得为报。”

“好!”姬怀尘忍不住鼓掌:“若是如此,也不枉我入伙。”

“接下来要去哪儿?”

周屿安眯眯凤目:“海里算是走得乏了,上岸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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