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首人言:“臣乃是殿中侍御史崔仁师。”
李承乾斜靠在软榻上,有气无力的问道:“侍御史都没来,你个殿中侍御史来了,本事不小啊。你是清河的还是博陵的崔氏啊?”
崔仁师答:“臣乃是博陵安平崔氏。”
李承乾被气了这么久,也有意调侃一番这位“逼宫”的七品小官。道:“李政这一闹,你们心里很不安是吧?”
崔仁师说道:“臣是为民请愿,心安理得。”
而太子则是有意无意的说道:“你们少贪墨些田亩,就算是为民请愿了,何必要折磨我东宫的地砖呢?”
崔仁师顿时被气的脸红脖子粗,朗声回话:“殿下若如此污蔑于臣,臣只好以死明志了。到时候殿下大可下令抄了下官的家,看看家里还剩几吊铜钱。”
李承乾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动不动就死了明志,你见过哪个贤臣一头撞死了就流芳千古了?行了行了,我一说,你一听。说吧,为什么跪在外面。”
崔仁师早有准备,义正言辞的朗声朗声回答:“楚王政奉敕令入河北赈灾,所去两月,可并未赈灾,而是大兴牢狱,下狱县令达二十八人之巨,各曹参军共五十六人获罪,更无理由免去两人刺史,两位别驾,此等非是圣意所托,非民所愿,望太子殿下罢免楚王河北道黜陟使之权,即刻召回,以交有司。”
李承乾有些好笑:“人是父皇派去的,诏令是中书省拟好的,门下省下发的,你不去找房玄龄、温大雅,却找到我这里来了,怎么?你看我好说话?”
崔仁师说道:“殿下乃是代行监国之权,理应由殿下处理。”
李承乾一声叹息的起了身,开口道:“也就是我了,你们这么大帮子人,乌泱泱的跪在外面,换谁来都要治你们个逼宫的罪名。”
崔仁师俯首下去:“臣不敢。”
李承乾现在最烦听到这句话,微怒道:“什么敢不敢的,做都做了,又在这里说不敢,敢做就要敢认。”
崔仁师不接话,李承乾也没继续追究,而是拿起了门下省刚刚批注的文书:“你退一步,我也退一步,这是我刚刚命门下省签发的文书,只等我制可后,就可以下发尚书省,拿去看看。”
宦官无声快步的走上前,接过文书后,将文书递给了崔仁师,崔仁师打开后,一目十行,然后继续说道:“殿下,应当是免官,不是召回。若只是召回,那以后朝廷的官,派出去,都像楚王这样胡作非为,天下岂不是要大乱?臣等谅解殿下兄友弟恭,也体谅圣上舐犊情深,可天下的百官要个说法,万民也要个说法。”
李承乾觉得今天肯定是没看黄历,怎么一下子东宫就多了这么多不识抬举的东西,顿时怒从心头起,十分强硬的说道:“天天千官万民,你烦不烦?孤已经退后一步,把他叫回来了,你还要孤免了他的官?我今天就明摆着告诉你,要么你就把我东宫跪出个窟窿,要么你就勤王逼宫,不然,这就是最后的底线,你不要逼得我连这个文书也不发。大家就皆大欢喜。”
崔仁师顿时一改强硬,反倒是苦口婆心的劝了起来:“殿下,百官们是为国事分忧,不是为了一己私利,殿下岂可因为兄弟情深而忽略了国事?”
李承乾算是看明白了,这些人,你避他们就进,你软他们就硬,反过来,你进他们就跑,你硬他们就软。毕竟如今可不是什么汉宣帝时期。当朝的是李世民,不是躲在霍光身后的刘病已。
于是也懒得继续吵了,今天吵的架已经够多了,他实在没什么精力继续吵了。又躺回了软榻之上说道:“你要么带着这个文书去尚书省交给房玄龄,要么你就去外面喝一顿越王的稀粥,然后继续跪着,等到父皇回来,我跟你一道去两仪殿跪着。到时候我领头,你跪我后边儿。咱们一起求着父皇免了李政的官。”
崔仁师哪里还听不明白这背后有皇帝的身影,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各退一步,总归李政是被召回来了。于是点头应诺,然后拿着文书走了,走时还不忘吹捧了一番太子兄友弟恭,仁孝至深。互相给个台阶,你是兄友弟恭,我是忠君体国。
人都散去后,太子瘫软在榻上,他忽然明白,为什么那么多的昏君了,从史书上看,明君太过简单,不过四个大字,谦听则明。可做起来这四个字,头个字就难以做到。更不要说四个字加起来了,听谁的呢?听王振的也是听,听于谦的还是听。怎么个听法呢?没有上帝视角的时候,怎么判断呢?问题一个叠着一个的出现在李承乾脑海里,一时间让他烦闷无比,索性直接躺在了软榻上,什么也不想了。
小宦官担心自己的主子,轻轻地上了手巾,为想要为李承乾重新整理好发束,却被李承乾轻轻推开了。
小宦官见状,颇为心疼的说道:“主子,为了这些个人生气,可不值当啊。”
李承乾木讷的看着殿顶,似乎神游天外,像是在对小宦官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他缓缓念道: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本章已完 m.3qdu.com